陸昭若聞,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摩挲,隨即抬眸,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沉靜,不見半分猶疑。
她唇角微揚(yáng):“嬤嬤多慮了?!?
“貴主人之法,別開生面,昭若受教。請回復(fù)貴主人,尺寸,昭若已記下。半月之后,必按此數(shù)據(jù),奉上衣裳。屆時,是珠玉在前還是畫虎不成,自有公論?!?
那嬤嬤見陸昭若竟如此干脆地應(yīng)下,神色間不見絲毫為難,反倒是一片沉靜從容,心中不由猛地一沉。
她原本篤定,這般“離經(jīng)叛道”的要求,足以讓這位聲名在外的陸娘子面露難色、婉推拒。
她連后續(xù)如何不動聲色地散布“云裳閣陸娘子技止于此,連量身裁衣的基本功都不過關(guān)”的風(fēng)聲,都已盤算周全。
可眼下,陸昭若這輕描淡寫卻斬釘截鐵的“必按此數(shù)據(jù),奉上衣裳”,如同一塊巨石,將她滿腹的算計都堵在了喉間,竟一時語塞。
她勉強(qiáng)維持著鎮(zhèn)定,躬身道:“陸娘子快人快語,老身佩服。既如此,老身便……靜候佳音了。”
她正欲轉(zhuǎn)身離開,卻被陸昭若溫聲喚住。
“嬤嬤請留步?!?
陸昭若依舊端坐,唇角含笑,目光平和地落在她身上,語氣委婉:“生意往來,講究個章程。這尺寸、式樣既已定下,是否……該先將定金交割清楚?也方便昭若即刻著人備料開工?!?
嬤嬤聞,臉色霎時一白,心頭猛地一咯噔!
主人只吩咐她前來刁難試探,何曾給過她半文錢定金?
她滿心以為陸昭若會知難而退,這定金一事根本未曾預(yù)備。
冷汗瞬間浸濕了內(nèi)衫。
她臉上露出窘迫與慌亂,連忙躬身:“哎、哎呀!瞧老身這記性!真是老糊涂了!竟將如此要緊的事給忘了……陸娘子恕罪,恕罪!老身這就回府稟明主人,即刻、即刻便派人將定金送來!”
情急之下,她下意識地伸手入袖,指尖卻觸到一個光滑的物件。
正是主人臨行前交予她、囑她務(wù)必贈出的那瓶“香水”。
方才一番心神震蕩,竟將此物忘得干干凈凈!
她連忙將那只精巧的琉璃瓶取出,雙手奉上,語氣帶著補(bǔ)救的急切:“臨行前,主人特命老身將此物贈與娘子。此物名為‘香水’,取其‘暗香襲人’之意。只需在腕間點上一滴,香氣便可縈繞終日,非尋常香囊、香餅可比。主人說,望娘子能……體會此中妙處?!?
“只是定金之事,老身絕不敢忘,回頭便差人補(bǔ)上!”
陸昭若目光掠過那不及巴掌大的琉璃小瓶,命冬柔收下,溫道:“嬤嬤有心了。有勞回去后代為轉(zhuǎn)達(dá),昭若多謝貴主人美意?!?
嬤嬤如蒙大赦,再不敢多留,匆匆施禮后,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云裳閣。
看著她略顯倉皇的背影,陸昭若指間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的琉璃瓶,眼中閃過一絲冷然的笑意。
這位“映香閣”的主人,手段雖奇,心思卻……未必如想象中那般縝密。
冬柔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只琉璃小瓶,眼中瞬間充滿了驚艷:“娘子您快瞧!這瓶子通體是流暢的橢圓,線條柔和得像一顆溫潤的鵝卵石,瓶身一側(cè)還繞著一圈極細(xì)的金絲,勾勒出幾片舒展的葉子,葉尖上竟嵌著一粒比米粒還小的珍珠!這般精巧別致,奴婢從未見過,瞧著既新鮮又貴氣?!?
陸昭若接過小瓶,指尖傳來一陣溫潤的涼意。
這瓶身摒棄了繁復(fù)的雕琢,以極簡的流線造型取勝,卻在細(xì)節(jié)處用金絲珍珠點綴出不動聲色的奢華。
這種審美,與她所熟知的華麗繁復(fù)截然不同,是一種更內(nèi)斂、更自信的精致。
她不得不承認(rèn),這份禮物,在“好看”這一點上,具有一種直擊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