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安城的城門在暮色中緩緩敞開,門軸“吱呀”作響,像老人患了風寒的咳嗽。韋家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車轍里未干的雨水倒映著兩旁漸次亮起的燈籠,紅光在水面晃得像團跳動的火,映得車夫老胡鬢角的白發(fā)都泛著暖光。
“城里的薔薇開得正好?!表f長軍掀開車簾,玉簫輕點街角花架,粉白的薔薇爬滿竹籬,花瓣上的露珠在燈籠下閃成碎銀,風一吹,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點點濕痕。他眼尾的笑紋里藏著些不易察覺的凝重,“只是這花香里,混著點別的味道,像陳年的鐵銹。”
冰露的心燈在掌心打了個轉,光焰倏地泛青,像被風吹冷的火星:“是尸氣,淡得像被水洗過?!彼讣獍丛谲嚧吧希鶝龅哪究騻鱽淼叵挛⑷醯恼饎?,“有人在挖地基,就在薔薇架附近,鏟子碰石頭的動靜都聽得見,一下下的,像敲在人心上?!?
潘金蓮的紅綢突然繃緊,一頭往城西飄去,帶著她的手腕微微抬起,綢面金光亮得刺眼:“那邊有血月教的氣息,紅綢燙得像剛從灶里撈出來?!彼蜻h處的閣樓,黑黢黢的窗欞后閃過個黑影,袖口的血月標記在月光下亮了亮,又迅速隱去,“看那身形,佝僂著背,像是個老頭。”
韋小寶攥緊櫻花劍,劍鞘硌得掌心發(fā)麻,指腹的薄繭蹭過冰涼的金屬:“要不要先去會會?”他想起父親骨灰罐的重量,胸口像壓著塊暖玉,既踏實又沉甸甸的。
韋長軍輕笑一聲,玉簫在掌心轉了個圈,簫身瑩白的光映在他眼底:“不急,薔薇巷的別院早就備了酒菜,醉蟹還是熱的。”他往窗外拋了顆蜜餞,弧度正好落在趕車護衛(wèi)老胡手里,“讓老胡去探探,他鼻子比狗靈,當年在貨棧能聞出藏在酒糟里的火藥味?!?
老胡接住蜜餞塞進口中,含混不清地應著,鞭子在空中甩了個響,馬車拐進薔薇巷時,帶起一陣花香,甜得有些發(fā)膩。
韋家別院藏在薔薇巷深處,院墻上的重瓣薔薇開得潑潑灑灑,幾乎遮住朱漆大門,花瓣蹭得人衣袖發(fā)香,連頭發(fā)絲里都纏了甜氣。常發(fā)引著眾人穿過月亮門,突然在庭院中央的花架下停住,八字胡抖了三抖,像受驚的螞蚱:“公子,這里的土被動過?!彼麖澭テ鸢涯嗤粒讣饽氤鰩琢K楣?,骨渣在月下泛著白,“是新土蓋舊土,下面埋了東西,聞著有鐵銹味,還有點...腥甜?!?
西門硯躲在韋小寶身后,半個腦袋從他胳膊肘里探出來,桃木珠攥得發(fā)白,指節(jié)都泛了青:“跟菜窖里的骨頭味一樣!”他突然指向花架支柱,聲音發(fā)顫卻帶著急切,“那里刻著字!”
眾人湊近一看,柱上刻著“蓮生萬物”,字跡歪歪扭扭,像用指甲硬生生摳出來的,筆畫邊緣還粘著點暗紅,像沒擦凈的血。冰露的心燈貼近石柱,光焰順著紋路往下鉆,在地面投出蜿蜒的光帶:“下面是空的,有水流聲,嘩啦嘩啦的,像運河漲潮?!?
韋小寶的櫻花佩突然發(fā)燙,燙得他指尖一顫,像被火燎了下。他拔劍往土里刺去,“噗”的一聲,劍尖撞上硬物,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巴?!”韋長軍揮了揮手,侍女們立刻取來鐵鍬,鐵鏟入土時發(fā)出“咯吱”聲,像在切凍硬的骨頭,聽得人牙酸。
泥土下露出塊青石板,蓮花紋與清河縣菜窖的如出一轍,只是紋路里滲著暗紅,像干涸的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潘金蓮的紅綢纏上石板邊緣,金光亮得刺眼,綢面微微起伏,像在呼吸:“下面有活物在喘氣,很輕,像剛出生的小貓?!?
“是往生蓮的蓮臺?!北兜男臒粼谑迳洗蜣D,光焰勾勒出蓮臺的輪廓,邊緣有幾道深深的劃痕,“有人想把它挖出來,卻被什么東西擋住了,你看這石板邊緣,有撬動的痕跡,還沾著點薔薇刺?!?
韋長軍的玉簫突然指向花架最東側的薔薇,那里的花枝粗得像手腕,根須竟穿透石板纏成球狀,黑褐色的根須上還掛著碎土:“這不是普通薔薇?!彼煤嵣頁荛_花瓣,露出底下的青銅鎖鏈,鏈上刻著血月教符咒,符咒在月光下泛著黑氣,“有人用邪術催生它們,讓根須纏住蓮臺,就像用繩子捆住活物,越掙扎勒得越緊?!?
常發(fā)突然“咦”了一聲,從土里撿起片碎布,上面繡著半朵蓮花,針腳細密,卻在花瓣尖處打了個歪歪扭扭的結:“是潘家的針腳!跟巧云姑娘帕子上的一樣!這個結,我見過巧云姑娘繡過!”
潘巧云接過碎布,指尖撫過針腳,眼眶一熱,淚珠在里面打轉轉:“是二姐的!她繡蓮花時總愛在這里打個結,說這樣花瓣不容易散?!彼蝗话醋⌒目?,那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二姐定是來過這里,她想告訴我們什么,這碎布是故意留下的!”
三更的鐘聲突然從城西閣樓傳來,“咚——咚——”震得花架上的薔薇花瓣簌簌落下,像下了場香雪,落在人肩頭,涼絲絲的。韋小寶提著櫻花劍率先沖出去,劍穗在身后飄成道金紅相間的影子,韋長軍與冰露緊隨其后,紅綢在潘金蓮腕間飄成道金線,劃破夜色。
閣樓二樓的窗開著,風卷著符紙飛出,上面的血字在月光下泛著黑,像凝固的血。韋小寶剛踹開門,“吱呀”一聲,門板撞在墻上,揚起陣灰塵,就見穿黑袍的老者對著銅鏡念咒,鏡中映出初代骸骨的虛影,正與清河縣的白骨漸漸重合,骨縫里滲出暗紅的水,滴在鏡臺上,“嗒嗒”作響。
“潘蓮的師父!”冰露的心燈化作蓮瓣結界,將老者困在中央,光壁上浮現(xiàn)出名錄里的畫像,與老者面容分毫不差,“名錄說他擅長鏡術,能借骸骨之力sharen,去年蓮安城的滅門案就是他干的!那家人的血都被吸進了銅鏡!”她的聲音帶著恨意,心燈的光都烈了幾分。
老者突然轉身,摘下面罩,臉上的皺紋里嵌著黑泥,像從墳里刨出來的,眼睛卻亮得嚇人:“小丫頭片子認得老夫?”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聲,像破風箱在拉,“你們毀了教主的計劃-->>,就得陪老夫的寶貝徒弟殉葬!她死在皇宮時,眼睛還睜著吶!”
他揮手甩出鎖鏈,“嘩啦”一聲纏住韋小寶的腳踝,冰冷的金屬勒得骨頭生疼。鏡中的骸骨突然睜眼,射出兩道紅光,像兩條毒蛇。韋小寶拔劍劈向鎖鏈,劍鋒卻被紅光彈開,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劍差點脫手。
“小心!”韋長軍的玉簫“嗡”地作響,簫聲化作利劍劈開紅光,碎成點點火星,“當年你放火燒韋家貨棧,燒死的七個伙計,今天該還債了!”他錦袍在氣流中鼓起,像漲滿的風帆,腰間玉帶閃著綠光,突然雙手結印,掌心騰起淡金色的氣旋,“韋家‘乾坤大挪移’,專破邪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