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四川人而,找工作也就是“找活路”,是刻在他們骨子里的詞。
老幺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高興得不行,他望著襁褓里的程為止,那孩子不哭不鬧,只是一雙黑亮的眼睛靜靜地望著天空。
老幺覺得這是個好兆頭,仿佛女兒眼里映出的不是云,而是他未來廣州商業(yè)帝國的藍圖。
三年后。
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共同聚在了村口的花崗石碑旁。其中最矮那個是程家老三,他一手一個藍白色的編織袋,背上是個黑漆漆的大背包,里頭裝著一家老小的家用。
程老二則是簡單許多,胡亂裹了個厚外套,就抄著手耍起。
“耶,老三你這屋里連大帶小的,可是有些占地盤噢?!崩隙弥鵁煻罚蹇诘幕◢徥陷p嗑了下。
本來臉上還帶著笑意,可轉(zhuǎn)眼看到上面新添了老幺的名字,心中頓時有些不快。于是將視線看向侄女禾霞,故意道:“霞妹那么小,也要學你幺爸去打工了啊?”
“反正是個閨女,讀不讀書都行?!崩先眿D一門心思惦記著幺兒,心里總覺得留他在老家不是個滋味。
禾霞在一旁笑得很勉強,用手扣著指甲蓋,低聲道:“二爸,我媽老漢都說廣州是個金窩窩,既然幺爸能在那賺錢,那我們肯定也得行……”
小孩子不懂那些彎彎道道,一轉(zhuǎn)眼就把心里話全都說了出來。
她的包里裝著幾件換洗衣物,拉鏈壞了一半,露出洗得皺巴的外套,偏偏還當成個寶貝一樣揣起。
老二拿眼瞅著老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要說還是老三你最得行,腦子轉(zhuǎn)得比哪個都快……”
周圍人哄笑起來,程禾霞無措地抓緊背包帶。
“二爸,你莫說我老漢了,是我自己想去廣州打工,想跟幺爸一樣闖社會,說不定以后還能成個大老板呢。”
略帶孩子氣的發(fā),不僅沒換來老二的贊同,反而還哈哈大笑起來。
老三憋紅了臉,卻不敢與兄弟發(fā)火,只能一把將禾霞扯到身旁,惡狠狠地罵道:“一天就曉得胡說八道,自己讀書不攢勁,現(xiàn)在連累老子臉上都沒光!”
老三媳婦想勸卻不敢勸,就盡量把身體縮小一些。
“好了好了,老幺來了——”
混亂里,眾人隱隱看到不遠處的馬路上駛過來一輛黑色雅閣。
“老大說屋里莊稼多,抽不出空來,就不得去廣州了……”車窗搖下來半扇,老幺媳婦戴著墨鏡,皮膚白凈,空氣里還飄著淡淡的摩絲味道。
她本來還在招呼人上車,看到程禾霞也在里頭,動作變得遲疑。
老二眼疾手快地抓住把手,一屁股坐在了最里面的位置,然后嘴上還說著討巧的話:“老大那個人腦袋軸,不管那些,等我們幾兄弟以后飛黃騰達了,也少不得他好處的……”
禾霞低著腦袋不敢去看老幺媳婦的眼睛,在一旁乖乖等老三他們把行李都擱在后備箱,才終于最后一個上了車。
晨曦光芒撒在車頭,如同細碎的鉆石耀眼,車廂密閉,所有人都是一派喜氣洋洋。
盡管大伙都清楚,這一去便是大半年才能回老家。
從四川到廣州,要途經(jīng)重慶、長沙等地,一路上,老幺他們體驗了刺得睜不開眼的烈日,經(jīng)受過刀鋒般鋒利的暴雨,目睹了咸鴨蛋般的夕陽,終于迎來溫柔似水的皎月。
程禾霞永遠會記得,隔著一道玻璃窗后所看到的高樓大廈,以及一枚巨型電鐘。
“火車站附近那些店里全是賣衣服的,款式流行時髦,等以后幺媽帶你和為為去逛逛!”
老幺媳婦坐在前排一臉興奮地給程禾霞他們介紹,可沒坐慣轎車的幾人,在熬了好幾天后,這肚子早就翻江倒海了,臉色慘白如墻壁,哪還能說得出話來。
透過窗戶,五顏六色的彩燈照在程禾霞的臉上,有些暈乎乎。她下意識地想趴在老三媳婦的身上,可對方皺眉閉眼,手里拿著橘子皮扣在鼻子前,樣子并不舒坦。
程禾霞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動些,將腦袋靠在前排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