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二娘回眸一笑,道:“這位智者叫練二娘?!?
何繡衣在她腰上擰了一把,道:“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快追上去,那三個沒良心的都跑沒影了!”
一行人縱馬疾馳,一路無話,不知不覺又來到白菜賣身的地方,云天行突然勒馬停住,望著地瓜曾經(jīng)坐過的木樁,腦海中不由浮現(xiàn)出了兩道瘦小的身影……
“白菜和地瓜會是騙子嗎?”
當今天下,戰(zhàn)亂頻仍,巴蜀雖然地處偏遠,但仍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一些低級將領(lǐng)不甘平庸,借著這股浪潮,趁勢高舉“殺蜀王,分錢糧,娶嬌娘”的旗號,帶領(lǐng)手下士兵發(fā)動叛亂。與此同時,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民,嘯聚山林,四處劫掠,加劇了巴蜀的動蕩。蜀王府派兵鎮(zhèn)壓了叛亂,但對那些“居無定所”的流寇卻無可奈何,只能見一處打一處,但通常情況下,官兵趕到的時候,流寇們早已劫掠完畢,揚長而去了。
動蕩不安的局勢,致使民生凋敝,土地荒廢,物價騰貴,尤其是糧藥等必需品的價格,足足漲到了之前的二到三倍,甚至更多。很多原本只能滿足溫飽的家庭,逐漸陷入窘境。有人餓死,有人病死,有人背井離鄉(xiāng),還有很多人被逼無奈,開始行騙、偷竊、搶劫,甚至賣兒賣女……
在這樣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法律完全變成了一紙空文,道義像野草一樣遭人踐踏。對那些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人來說,道德倫理不在他們考慮的范疇之內(nèi),怎樣活下去,才是他們唯一值得思考的問題。
基于這樣的前提,白菜和地瓜究竟是不是騙子,倒顯得不那么重要了,但云天行還是想親自去確認一下,自己這三十兩銀子到底花得值不值。
云天行把韁繩交給謝嵐,道:“你們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確認一件事,很快就回來?!?
練二娘猜到了云天行的心思,笑道:“門主的堅持發(fā)生動搖了嗎?”
云天行道“沒有,但我要想去證明,東門夜雨是錯的?!?
不遠處有一個村子,此刻正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中,幾縷細細的炊煙,裊裊升起,最后都消融在了暮色里,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祥和,看來四竄的流寇,還沒有侵擾到這里。
在通往村子的田間小路上,有一個背竹簍的老人,正往村子方向走去,云天行快步趕上去,道:“老人家,我向你打聽兩個人,一個是大眼睛的小姑娘,約莫十二三歲;一個是流鼻涕的小男孩,大概五六歲,他們是姐弟,你有沒有見過他們?”
老人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上下打量著云天行,道:“你說的這對姐弟,老漢我倒是認識,不過,你找他們做什么?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云天行取出別在腰間的撥浪鼓,道:“我是外鄉(xiāng)來的,之前與他們姐弟倆有過一面之緣。那個流鼻涕的小男孩走得急,把撥浪鼓落在我這里了,我想還給他,但又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你能告訴我嗎?”
那老人認出是地瓜的撥浪鼓,疑心盡去,道:“沿著這條田間小路一直往前走,過一座石橋,進到村子里,繼續(xù)走,過三個胡同,往左拐,再過兩個胡同,往右拐,從頭數(shù)第三家就是。他們家的院墻很矮,還塌了一部分,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樹,很好找的?!?
云天行默默記下路徑,老人又道:“你要是覺得不好找,我可以帶你過去,只是我老漢腿腳不便,走得慢,你別嫌棄。”
云天行求之不得,笑道:“那就有勞你老人家了。”
兩人并肩同行,老人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說了很多有關(guān)白菜和地瓜的事。從老人的這些話里,云天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過了石橋,眼看就要到村口了,云天行突然停住腳步,道:“老人家,有人還在等我回去,我就不跟你過去,請你幫我把這個撥浪鼓還給地瓜,再麻煩你幫我給白菜帶一句話,就說:‘如果你娘的病還治不好,就帶她去云門青竹堂找包神醫(yī),他老人家醫(yī)術(shù)通神,一定可以治好你娘的病。’”
云天行把撥浪鼓交給老人,又取了一塊碎銀,塞在老人手里,道:“感謝你告訴我白菜的事,這是一點心意,請你務(wù)必收下?!?
老人沒有拒絕,收好碎銀,一路搖著撥浪鼓,來到白菜家,見院子里沒人,屋門緊閉,喊了兩嗓子,也沒人回應,老人搔了搔頭,道:“太陽都要落山了,這小妮子又跑到哪里去了?難道又帶她娘去城里看大夫了?罷了,罷了,明日再來吧?!睋u著撥浪鼓,出了巷口,正見白菜與地瓜手拉手,迎面走來,老人趕忙迎上去,道:“你們兩個到哪里去了,老漢我正要找你們哩?!?
白菜看到了老人手里的撥浪鼓,蹙眉道:“白爺爺,你這個撥浪鼓是哪里來的,怎么跟地瓜那個一模一樣?”
老人咧嘴一笑,道:“小妮子,你老實告訴白爺爺,是不是有人家了?剛才有個模樣俊秀的年輕人,來向我打聽你的住處,我說可以帶他去你家,他走到一半,又說要回去,托我把這個撥浪鼓還給地瓜,還讓我給你帶句話,是這樣說的:‘如果你娘的病還治不好,就帶她去云門青竹堂找包神醫(yī),他老人家醫(yī)術(shù)通神,一定可以治好你娘的病?!@年輕人不但模樣好,出手還大方,我也沒幫他什么……”
白菜一把抓住老人的衣袖,急問道:“白爺爺,他現(xiàn)在在哪里?”
老人見白菜著急,臉上笑意更濃了,指點著她說道:“你這小妮子,平日里看著挺矜持的,怎么這會兒倒像是個要急著過門的小媳婦?人家都說你命不好,可我總覺得你勤勞能干,人又賢惠,將來一定能嫁個好人家,這不就被我說中了?那年輕人腰里別著兩口劍,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你要是嫁給了他……”
白菜紅著臉道:“白爺爺,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快告訴我,他現(xiàn)在在哪里?”
老人把撥浪鼓還給了地瓜,道:“他往村子東邊那條官道上去了,如果你現(xiàn)在追過去,或許……”
話未說完,白菜已拉著地瓜飛快地跑開了。
老人又摸出那塊碎銀,放到嘴里咬了咬,又在手里掂了掂,笑嘻嘻道:“沒得說,今晚高低得喝兩盅。”
白菜拉著地瓜跑到村口,又沿著田間小路一直向東,來到南北向官道上,遠遠地看到有幾匹快馬,在寬敞筆直的大道上向南疾馳……
白菜將雙手圍在嘴邊,用力喊道:“大哥哥……謝謝你……我娘有救了……”
地瓜舉起撥浪鼓,笨拙且生澀地說道:“謝……謝……”
聽到后方傳來白菜的喊聲,云天行嘴角上揚。
“東門夜雨,是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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