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素雅的襦裙此刻沾滿了泥土與草屑,領(lǐng)口被撕扯開一道裂口,露出的鎖骨露出一道極為顯眼的刀痕。
更令人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袖口被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布料邊緣還掛著干涸的血漬,想來是昨夜逃亡時所傷。
傷口邊緣的肌膚紅腫不堪,甚至能看到細(xì)小的血痕嵌在肉里。
這還只是他肉眼能看到的,衣裳之下的模樣,他不知傷到什么地步了,竟有那么一瞬,他不敢動彈,不敢去直視她身上的慘狀。
陸曜喉結(jié)滾動,心中像是被鈍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他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用干凈的布巾蘸了溫水,輕柔地擦拭著她傷口周圍的肌膚,動作輕柔得仿佛對待易碎的珍寶。
待清理干凈后,才舀出碗中的藥膏,一點(diǎn)點(diǎn)涂抹在傷口上。藥膏微涼,觸碰到肌膚時,昏迷中的陳稚魚似是感到了痛楚,眉頭微蹙,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呻吟,身體還抽搐了一下。
陸曜的動作愈發(fā)輕柔,低聲在她耳邊安撫:“阿魚,別怕,是我?!?
不知榻上的人是否聽見,他話音落下后,她依舊蹙著眉,但方才因疼痛或恐懼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卻漸漸平復(fù)了下來。
陸曜小心翼翼地褪去她身上沾滿污漬的外衣,目光所及之處,盡是觸目驚心的傷痕。
她光潔雪白的胳膊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磕碰痕跡,就連裙擺下露出的半截臀部,也未能幸免。
每看到一處傷,陸曜心中的怒火便更盛一分,那是對自己無能的憤怒,更是對傷害她之人的滔天恨意。
他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將藥膏仔細(xì)涂抹在每一處傷口上,動作輕柔得仿佛在對待稀世珍寶。待上好藥后,又將被子輕輕掖到她的脖頸下,確保她不會著涼。
他取來干凈的帕子,將指上殘留的藥膏擦拭干凈,這才敢伸出手,伸進(jìn)被子里,輕輕覆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那片柔軟的肌膚之下,正孕育著一個頑強(qiáng)的小生命。即便歷經(jīng)如此兇險,這個孩子依舊緊緊依附在母親腹中。感受到那微弱卻真實(shí)的存在,陸曜眼中瞬間泛起淚光,那是失而復(fù)得的慶幸,更是對眼前人的無限珍視。
他想起自己得知她懷著孩子遇險時的心情,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了將所有仇敵挫骨揚(yáng)灰的念頭。
先前在林中看到那些襲擊者的尸體時,他毫不猶豫地讓人將其拖去亂葬崗喂狗,可即便如此,心中的郁氣也未能消散分毫。
說到底,這一切都是他的疏忽。若非他未能護(hù)她周全,她今日怎會遭此大罪?若非她自身機(jī)智過人,若非腹中孩兒命大頑強(qiáng),他不敢想象,再次見到她時,會是何等慘烈的景象。
陸曜的掌心覆蓋在陳稚魚微隆的小腹上,感受著那片柔軟之下,屬于他和她的小小生命。那是歷經(jīng)兇險后,頑強(qiáng)跳動的希望。
他俯下身,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聲音沙啞,帶著后怕與無盡的溫柔:“阿魚,辛苦你了?!?
溫?zé)岬臍庀⒎鬟^她的臉頰,昏迷中的陳稚魚似乎有所感應(yīng),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像蝶翼輕撲,卻終究沒有睜開眼。
陸曜沒有起身,依舊保持著這個姿勢,仿佛要用自己的體溫,將她從冰冷的噩夢中喚醒。
他陸曜,對得起太子,對得起皇家,唯獨(dú)對不起她。
明知有險境,明知該陪在她身邊,他當(dāng)初對部署嚴(yán)密的自以為是,令他放心的進(jìn)了宮去,造成了今日的結(jié)果。
如果可以,他寧愿被追殺的人是他,也不要她有半分危險。
懷王這次,是要他的命。
想起一路疾馳而來的恐懼,想起魏洹匯報時他強(qiáng)壓下的殺意。
那些襲擊她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但此刻,所有的戾氣都化為繞指柔,只余下滿心滿眼的疼惜。
他輕輕執(zhí)起她的手,那只曾經(jīng)為他穿衣、為他研墨的手,如今冰涼,指節(jié)處還有明顯的擦傷和勒痕。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用自己的溫度去暖她。
他低聲呢喃,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等你醒了,我們就回家。以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那么久。”
窗外的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勾勒出一幅歷經(jīng)劫難后,相依相偎的靜謐畫面。
……
觀音廟外的一處茶寮里,梅如正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剛派出去的探子帶回了一個決定性的消息:“梅大人,確認(rèn)了。今早從京城快馬趕來觀音廟的那隊人馬,為首的正是陸太師長子,陸曜本人!”
”陸曜?!”程顯珺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眼中滿是興奮,”那不是就說明,我們要找的陳稚魚,-->>肯定就在這廟里養(yǎng)傷嗎?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梅如卻沒有程顯珺那般激動。她的手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挲著,眉頭微蹙,陷入了沉思。
陸曜親自趕來,這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一個能讓他如此興師動眾、甚至不惜親自涉險的女子,除了他那位傳聞中愛若珍寶的夫人陳稚魚,還能有誰?
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她們要找的人,此刻就在這觀音廟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