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剛踏進自家院落的門,便覺一陣恍惚——方才在偏廊經(jīng)歷的驚懼還未完全褪去,可院里靜悄悄的,竟無一人出來尋她,想是家人都未察覺她歸來得遲了。
她不敢耽擱,扶著侍女的手快步往父母的正屋去,掀簾進屋時,聲音還帶著未平的顫抖,將今夜在回廊遇見恭華、險些被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蘇母是出了名的溫厚性子,聽了這話忙拉過女兒的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安撫:“你這孩子心思多,許是你想多了。咱們蘇家與長公主素來無冤無仇,她身份尊貴,何苦跟你一個小姑娘置氣?許真是夜里瞧岔了路?!?
一旁的蘇尚書聽后,卻沒這般輕松,他放下手中的茶盞,眉頭微蹙,仔仔細細追問了每一個細節(jié)——包括白日里,她同長公主的往來。
待蘇綰說完,他沉默著捻了捻胡須,半晌才開口,語氣與陳稚魚如出一轍:“你這腿傷本就沒好,往后便乖乖跟在你母親身邊,晨昏定省、出門散步都讓侍女跟著,莫要再一個人亂跑。”
聽到父親這般交代,蘇綰心里“咯噔”一下,方才壓下的不安又涌了上來,她攥著蘇母的衣袖追問:“父親,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長公主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
蘇尚書抬眼看向女兒,眼神里藏著幾分她讀不懂的凝重,話到嘴邊卻成了責備:“你這皮猴子,往日里上躥下跳沒個正形,如今傷了腿還不安分!若不好生養(yǎng)著,將來落下病根,看你怎么辦!”
被父親陡然訓了一句,卻與自己所擔憂的毫不相關(guān),蘇綰愣在原地,滿腔的疑問都堵在了喉嚨里。
見父親神色嚴肅,她不敢再追問,只得悶悶地應了聲“知道了”,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待蘇綰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蘇母才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孩子剛受了驚,你怎還這般嚴厲?有什么話不能好好和她說?!?
蘇尚書臉上的溫和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重,他壓低聲音對妻子說:“你以為綰綰是多想?”
蘇母怔住,見丈夫這般凝重顏色,一時躊躇起來。
“我在朝為官多年,皇家中人接觸的也不在少數(shù),可這位長公主當初到底是犯了事被幽禁起來的。過了這么多年,她好端端地回了宮,皇上疼寵她,給了她身份和榮華,無論她從前發(fā)生過什么,如今她就是天下臣民皆承認的長公主。”
“……”
“可是,我們對這位長公主的底細一無所知??!她是什么脾性,有什么愛好,是個怎樣的人,我們誰都不知道?!?
“這……”蘇母擰起眉頭,眼里浮現(xiàn)擔憂之色。
蘇尚書則說:“咱們家的女兒單純活潑,她自己都覺得不對的事情,你我又怎么不放在心上?多多防范些總是好的?!?
蘇母點頭應下,不再問其他。
……
送完蘇綰后,陸曜與陳稚魚便轉(zhuǎn)身往蘭新院走。
夜色漸深,主道旁的宮燈映著兩人并肩的身影,一路無話,只有衣袂掃過晚風的輕響。
陸曜見陳稚魚指尖微蜷,便不著痕跡地放緩了腳步,與她保持著并肩的節(jié)奏,手伸過去,將她的握在手中,牽著她緩步在夜色里。
直到推開蘭新院的院門,將滿院夜色關(guān)在門外,陳稚魚臉上強撐的平和才徹底垮了下來。
她松了挽著發(fā)鬢的銀簪,青絲散落在肩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刺繡,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后怕:“今夜當真兇險,若不是咱們提前留了心,真不知會出什么事。”
陸曜走上前,單手取著護腕,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輕聲問道:“還在擔心?”
“怎能不擔心?”陳稚魚抬眼看向他,眼底滿是復雜,“我真是今日才看得明白,恭華的性子有多陰晴不定,蘇綰與她,何愁何怨?若非你我察覺了不對一直看著,今夜豈不是要讓她得逞?”
她說著,指尖微微發(fā)顫——蘇綰不過是個心思單純的小女孩,卻因無意間卷入她與恭華的糾葛,險些陷入險境。
這份牽連,讓陳稚魚心里滿是愧疚。
陸曜伸手握住她微涼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語氣沉穩(wěn)得讓人心安:“你既已提前防備,便是盡了力。往后咱們多留意些,不讓她再有機可乘便是。至于恭華……她今日沒能得手,短時間內(nèi)該不會再輕舉妄動,你也不必過于自責?!?
陸曜握著陳稚魚的手未松,指腹卻無意識地收緊,眉骨間凝著一層冷霜。
恭華那點瘋魔心思,他早看得分明——不過是仗著長公主的身份,將阿魚視作禁臠,見不得她身邊有半分旁人氣息。
先前對自己屢次挑釁便罷了,如今竟連蘇綰這等無辜之人,只因與阿魚多說了幾句話,也被她記恨上,甚至設下偏廊陷阱,何其陰毒!
“瘋婦?!彼黹g低斥一聲,語氣里滿是壓不住的寒意。
她恭華憑什么?憑那皇家血脈,便敢覬覦他陸曜的妻?憑那點見不得光的齷齪心思,便敢對無關(guān)之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