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陳稚魚卻在此時起身,臉上笑意減了三分,話已至此,她想知道的,大約都有數(shù)了,話語卻透著幾分寒涼:“不必了。大少爺對我,從來便無多少信任,從前是,現(xiàn)在亦是?!?
陸曜蹙眉,正要開口否認(rèn),她卻似早有預(yù)料,搶先堵住了他的話頭:“既然大少爺不愿與我坦誠相待,我自不會逼迫。不過此事也快了結(jié)了——我已傳信請了家?guī)?,她醫(yī)術(shù)卓絕,能解疑難雜癥,想來待她抵京之日,大少爺?shù)碾x魂癥便能好轉(zhuǎn)七八分?!?
聞聽“離魂癥”三字,陸曜心頭一緊,意識到事態(tài)生了變數(shù),有些不在掌控,上前一步便要去拉她疊在腹前的手。
可陳稚魚恍若未覺,只往后退了兩步,擺出要離開的姿態(tài)。
“等大少爺記憶恢復(fù),你我再將舊事說清。屆時,我也該回云麓了?!?
說罷,她轉(zhuǎn)身便要走??蓜傔~出兩步,身后便傳來陸曜陰沉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慌亂:“你要如何回云麓?你腹中懷的,難道不是我的孩子?”
陳稚魚腳步微頓,緩緩側(cè)身看他,眼神意味深長:“待一切回歸正軌,大少爺與木姑娘喜結(jié)連理,自會子孫滿堂。至于我腹中的……只能是我自己的孩子?!?
陳稚魚說罷,便決然轉(zhuǎn)身離去,絲毫未察覺身后的陸曜,早已被她氣得險些嘔出心頭血,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他眼睜睜看著她滿口謊,將自己戲耍一番,可偏生她之鑿鑿,自己若要反駁,竟連半分依據(jù)與道理都尋不出。
她究竟是如何察覺,自己這離魂癥是假的?
為了瞞過懷王與暗處蟄伏的探子,他連親生父母都未曾透露半分真相。她常年居于府中,對外間事本就知之甚少,又怎會起了疑心?
自他回府至今,此事安排得算無遺策,連生養(yǎng)他的父母、自幼照料他的二娘,乃至大伯與大伯母,都未曾瞧出半分端倪。
他原也知曉,她對自己最為了解——畢竟是同床共枕的枕邊人。正因怕她察覺破綻,才刻意避著,不常與她相見??汕闳f算,終究還是被她看出了馬腳。
更讓他焦灼的是,如今他似已失了主動坦白的先機(jī)。
她今日將話說得如此決絕,顯然是對自己積了極大的怨氣,這般步步緊逼,早已斷了他的退路。
若讓她知曉,自己的失憶全是偽裝,而非真疾……他光是想想那后果,便覺心頭發(fā)緊,不敢再深想下去。
還有她那句“要回云麓”——究竟是故意說出來刺激自己,還是經(jīng)歷了這些事,她當(dāng)真心灰意冷,決意離去?
陸曜立在原地,指尖無意識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滿心皆是慌亂與無措,連方才強(qiáng)撐的鎮(zhèn)定,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
不過一日光景,徐三娘便騎馬抵京。她一身衣裳因連日奔波皺作一團(tuán),鬢發(fā)微亂,面上還沾著些風(fēng)塵。到京后,她先尋了家客棧,好生沐浴焚香,又小憩兩個時辰養(yǎng)足精神,隨后換上一身嶄新衣裳,綰了發(fā)髻,簪上支青玉釵,這才背著藥箱,徑直往陸府去。
她此行并未帶隨從,來前也未曾提前傳信。是以等她到了陸府門外,陳稚魚才接到通報。
彼時陳稚魚正坐在合宜院,鴻羽等人圍著她,聽她講解診脈要訣。忽聞傳話小廝來報,說外頭有位自稱“徐三娘”的婦人,要見少夫人。
連喚夏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坐著的陳稚魚已猛地起身,快步往外去接人。喚夏忙緊隨其后,這才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這位徐三娘,不正是姑娘時常提及的師父么?
“抱喜、愿柳!快些去把先前收拾好的廂房再檢查一遍,少夫人的師父到了!”喚夏一面追著陳稚魚的腳步,一面高聲吩咐院中小廝丫鬟。
一時之間,原本安靜的合宜院頓時熱鬧起來,眾人皆忙著迎接這位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
陳稚魚快步穿過回廊,遠(yuǎn)遠(yuǎn)便見府門前立著一道身影——青布衣裙襯得身姿挺拔,背上藥箱雖顯厚重,卻絲毫不減氣度,發(fā)髻上那支青玉釵在日光下泛著溫潤光澤,正是許久未見的師父!
“師父!”陳稚魚心頭一熱,快步上前,聲音里難掩激動。
徐三娘抬眼望見她,緊繃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然而在她走近前來時,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腰腹上,眼眸化開一絲柔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穩(wěn)重些,莫急。”
陳稚魚眼眶濕潤,再見師父,情難自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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