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蘭被周光明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
她看著這個剛才還和顏悅色的城里干部,現(xiàn)在卻臉色煞白,指著自己兒子,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心里頓時慌了神。
“周……周同志,你別生氣,你別生氣。”
她連忙上前,想去拉周光明的胳膊,又覺得不妥,只能焦急地擺著手。
“我們家小浩他……他就是胡說八道,瞎說的,您別當真,千萬別往心里去?!?
她轉(zhuǎn)頭瞪了丁浩一眼,壓低了聲音,又急又氣:
“你這孩子,什么話都敢往外說!還不快給周同志道個歉!”
周光明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他根本沒聽進去何秀蘭的話,
一雙眼睛死死地鎖著丁浩,腦子里嗡嗡作響,全是“包產(chǎn)到戶”這四個大逆不道的字。
這小子是瘋了嗎?
他怎么敢的?
“丁浩!我再警告你一次!”
周光明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變形,
“這話要是傳出去,別說你了,你們整個哈塘村,你們整個公社,都要跟著遭殃!你這是要把天給捅個窟窿!”
他今天聽到的這句話,要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就是一顆政治炸彈,能把沈家都牽連進去。
他原本以為丁浩只是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年輕人,沒想到他膽大包天到了這種地步。
丁浩卻依舊坐在那,臉上沒有半分驚慌。
他平靜地看著周光明,任由對方把所有的驚怒都發(fā)泄出來,一不發(fā)。
他甚至還有閑心,端起桌上何秀蘭剛剛換過的熱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這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讓周光明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有勁也使不出。
他說了半天,說得口干舌燥,可丁浩還是那副樣子。
周光明漸漸地停了下來,喘著粗氣,指著丁浩的手指也無力地垂下。
他忽然覺得有些無力,自己這一番苦口婆心的警告,在這小子眼里,恐怕就跟唱戲一樣。
屋子里的空氣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何秀蘭站在一旁,看看兒子,又看看周光明,急得眼圈都紅了,卻一個字也不敢再說。
終于,丁浩放下了手里的搪瓷缸子,發(fā)出一聲輕響。
他站起身,臉上重新掛上了那種和煦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根本沒有發(fā)生過。
“周秘書,您看這天兒,也不早了。”
“您大老遠跑一趟,車馬勞頓的,肯定餓了。走,我?guī)鋈コ燥??!?
周光明愣住了。
他以為丁浩會辯解,會爭論,甚至?xí)ε隆?
萬萬沒想到,丁浩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吃飯?”
周光明皺著眉頭,一臉的莫名其妙,“現(xiàn)在是說吃飯的時候嗎?丁浩!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剛才說的話有多嚴重?”
“聽懂了?!?
丁浩點點頭,表情認真的說道: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周秘書,先填飽肚子,咱們才有力氣說別的事,您說對吧?”
他不由分說,上前一步,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走吧,周秘書,我?guī)L嘗我們村里的伙食?!?
他的態(tài)度自然又坦蕩,讓周光明一肚子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這小子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