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娘子一邊接了那紙，一邊伸手摘了面前巾子，掃了一眼紙上內容，向徐娘子行了一禮。
她微笑道：“原是徐家武館來客官——您貴姓？不知是不是成師父那一頭的單子？”
徐娘子細著嗓子應了一聲，竭力輕柔地道：“我姓徐，正是替成師父他們來的。”
那小娘子就微笑道：“辛苦走這樣遠，我給小娘子倒一盞冰飲來？”
又問道：“喜歡酸梅飲子，還是山楂葉飲子？若是平素喜歡以熱解熱，也有紫蘇飲子——想要哪個？”
太溫柔了，親和了……
她叫自己“小娘子”耶！分明自己看著要大上不少，還不曉得誰大誰小！
生得也極好看！
這什么食肆?。≡趺蠢镱^個個都生得這樣好！一個比一個好?。?
好看就算了，人也這么好，一說話，就叫自己想跟她買東西。
——話又說回來，十文一個雖然貴，可叉燒饅頭那樣好吃，賣貴點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
幫著招呼徐娘子，自然就是上門做客的何七同北枝。
而后頭宋妙出得二門，到了前堂，見何七遞過來的紙上頭寫了送貨的時辰同地點，自然一眼就認出訂單來來歷。
奉了飲子，因記得徐娘子覺得價貴，她不急不忙道：“娘子覺得貴，那是理所當然的——外頭尋常肉饅頭不過四五文一個，六文已經能買到味道不錯的羊肉饅頭，我家羊肉饅頭要賣八文，叉燒饅頭要賣十文，誰人見了都要多問一句?！?
——儼然進過徐娘子先前的肚子里似的！
徐娘子捧著酸梅飲子，一口氣干了一半，聽得這話，忙不迭道：“我先覺得貴，方才吃了一個，確實好吃——真?zhèn)€一點也沒得少嗎？”
宋妙一愣，轉頭看向何七。
何七笑道：“我請這徐娘子吃的——我頂喜歡叉燒饅頭，因聽她說貴，還拿云鶴樓來比，我就覺得多半是還沒來得及吃過……”
徐娘子此時早聽出來，曉得原來對面的也是客人，尷尬道：“確實比云鶴樓要好吃，我原不曉得公子也是客，還以為是這食肆里頭少當家的！”
說著從袖子里掏了錢出來，道：“我回公子一個！”
宋妙笑道：“一個饅頭，雖是小店，也還請得起，小娘子來照顧我生意，價不好讓，饅頭卻是可以多吃！”
說著，復又正色道：“也要給娘子解釋清楚，叉燒饅頭貴，一則貴在食材，二來貴在調料，三來貴在手藝?！?
“肉是專挑新鮮的豬頸肉、梅頭肉，調味里頭下足了糖——一吃就能吃出來吧？”
肉確實特別好，肥瘦相間，新鮮極了，至于糖……哪怕是麥芽糖，一口氣放許多，確實也不便宜。
徐娘子情不自禁幫著點頭，心里跟著算一會成本。
宋妙再道：“肉不是腌過、調味直接包，是要烤過再包——如若不烤，不足以去膩，也不能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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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娘子心里開始算柴禾錢，又算人工。
“面也不是尋常面，用的細面，特地請面坊按著我們要求單獨磨的麥子，里頭添牛乳，也加了糖……”
“娘子方才吃了，不曉得有沒有看到那饅頭是開口笑？”
徐娘子忙點頭。
宋妙笑道：“那開口不是蒸發(fā)出來的，是包的時候特地捏出來的，才能開花得這樣均勻——做起來比尋常肉、菜饅頭麻煩多了，我家饅頭都比外頭的貴，一則是口味好，二則是食材好，賺個手藝錢。”
徐娘子腦子里開始不斷閃過云鶴樓、清風食肆、德盛坊、彭記一應食肆、酒樓的價錢。
比對旁的食肆做出來饅頭手藝，再比對宋記……
忒良心了！
當買的人，在心里給賣的人頭上掛了“良心”二字，這個價自然就再也講不下去了。
不但講不下去，徐娘子吃了叉燒饅頭，還忍不住想要為其大肆宣揚。
——自己口口聲聲說要來講價，那些個武師都是嘴巴沒把門的，過不得幾天，就會在外頭亂傳，到時候人人曉得她只得一張嘴響……
除非都吃一口！
只要吃過，肯定不會再說她！
徐氏武館武師眾多，這一回要的數量已經很不少，但除此之外，徐家還有個鏢局，早上才回來了一趟大鏢，徐娘子的二哥二嫂領鏢，帶著四五十個鏢師——她一早去收賬，就是去收那雇主的錢。
嫂子叫她看著明日多安排幾桌席面，招呼兄弟們一道吃飯。
但人不能光吃午飯，不吃早食的吧？
徐娘子一口氣給加了一百個叉燒饅頭，又想要加肉干。
“我哥哥嫂子才接了鏢，過些日子就要出門，我吃了成師父他們分的肉干，味道很好，還頂餓，太合適拿出去搭干糧，省著吃，能吃挺久，我想買些給他們帶走！”
“饅頭能做，只那肉干可能不好做了?！彼蚊顓s是推起了生意，“眼下接了許多單子，再要排，得要排到四天后，真?zhèn)€來不及?！?
徐娘子一算時間，道：“他們下個月才發(fā)鏢，我們等等，四天后就四天后，行不行？”
“只怕要下雨?！彼蚊畹?，“這肉干要曬，如若不曬，全靠烤干，滋味也也不夠好，況且夏汛一來，不是三兩天就能停的，到時候肉同肉干都容易變味，幾天就壞了，客人吃著也不美——放心，等入了秋，如若你后頭還想要，我必定給排在前頭！到時候再來，如何？”
徐娘子只好遺憾點頭，又問道：“今日還有叉燒饅頭嗎？我想買些回去，成不成？”
“因是新品，這兩日是試著做，沒做多少，都自家分吃了——娘子若想要，后頭還有炙肉叉燒，一會就出爐了，不如捎一條叉燒回去？”
于是徐娘子信心滿滿地來，一心要把價錢往下大講特講，等她吃了一個叉燒饅頭，喝了兩盞酸梅飲子，得三人接連招待一回之后，卻是交足了訂錢，多買了一百叉燒饅頭，又提著足四條上好叉燒，滿懷期待地走了。
她一邊走，一邊掂著手里荷葉包纏的肥厚叉燒，咽著口水暗想：宋小娘子說有烤乳鴿，可惜還得等一會才能出爐，今次實在來不及，改日，等我下回出門辦事的時候，甭管順不順路，都要繞過來一趟，買一只嘗嘗味道！
哎呀，我的烤乳鴿！
***
送走了徐娘子，宋妙才轉頭同何七笑道：“原是來問公子安排的——老夫人說晚上不想折騰了，就留在食肆吃飯，公子可有旁的事？”
何七把手頭書一卷，隨手擱在一旁，眼睛都亮了，忙道：“近來正沒胃口，其余不管，那烤乳鴿我要多吃兩只！”
說著已經站起身來，道：“我去問問老夫人可有什么別的交代！”
他興沖沖便往后院走。
宋妙笑著跟上，剛出二門，就聽得后頭一人說話：“祖母，祖母，你兇一點，你不要笑嘛！你板著臉！對，對！再板一點！那一位林大夫，可能明日剛見面時候也會先板著臉——小蓮，你別慌哦，就算遇得師父板臉也不要著急怕的，我娘說嚴師出高徒，師父兇有兇的好！”
“祖母，你問，你快問，你說：這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你學了幾本醫(yī)書，認得幾味藥，做什么想要跟我學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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