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平早有準備,沉穩(wěn)回答:“首長,初步估算,整個北斗系統(tǒng)的研制、發(fā)射組網(wǎng)和初步地面站建設,預算至少需要六十億美元。李安然的意見是,由龍國和馬島共同出資,各承擔三十億美元?!?
“三十億……”老人重復了一遍這個天文數(shù)字,微微顯出難色。
窗外,山風似乎更急了些,吹得庭院里的松濤陣陣作響。他沉默著,目光在黃秋平和賀新臉上緩緩掃過,最終緩緩點了點頭。
“三十億……換一個不受制于人的眼睛,值?!崩先寺曇舫练€(wěn),“龍國這邊,我來想辦法。砸鍋賣鐵,也要把這三十億美金湊出來。告訴李安然,馬島那三十億,必須按時到位,這是關乎國運的買賣,容不得半點差池?!?
“是?!秉S秋平和賀新異口同聲,相互對望,不禁莞爾一笑。
老人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兩人,“記住,從今天起,北斗就是龍國自己的孩子。它姓龍,也必須姓龍。它的每一顆螺絲釘,都是我們龍國人自己造出來的,明白嗎?”
“明白?!被卮饠蒯斀罔F。
京師,什剎海畔,那座逃過一劫的深宅大院。秋意漸濃,院中幾株高大的銀杏樹已悄然披上金甲,落葉無聲地鋪滿了青磚甬道。
保外就醫(yī)的李寧波,如今徹底成了閑人。
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坐在抄手游廊下的小馬扎上,手里拿著一把小刻刀,對著膝蓋上一塊巴掌大的、紋理模糊的老木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刻著。
刻刀在他手中顯得沉重而生疏,刀鋒幾次在木頭上打滑,留下深淺不一的劃痕,卻始終不成形狀。陽光透過廊檐斜射下來,在他花白的頭發(fā)和低垂的眼瞼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整個人透著一股被抽掉脊梁骨的萎靡。
孫慧清端著一碗剛熬好的中藥,從廚房走出來。濃郁苦澀的藥味在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她看著丈夫那副消沉的樣子,心頭一陣酸楚,腳步不由得放輕了些。
“老李,藥好了,趁熱喝了吧?!彼褱責岬乃幫胼p輕放在李寧波手邊的小幾上。
李寧波像是被驚擾了,動作頓了一下,眼皮都沒抬,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繼續(xù)跟手里那塊木頭較勁,刻刀在木頭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毫無意義的劃痕。
孫慧清默默嘆了口氣,在他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拿起一件未織完的毛衣,手指熟練地挑著毛線。
富沃建設集團被抓出來一大批蛀蟲,身為董事長的她只能引咎辭職,將公司股份徹底轉到了張德彪的名下。
此后,公司事務她再不過問?,F(xiàn)在的生活重心,似乎只剩下眼前這個消沉的丈夫,還有這座承載了太多悲歡離合的院子。
“錢教授和老趙他們呢?”李寧波忽然悶悶地問了一句,眼睛依舊盯著那塊木頭。
“哦,錢教授和老趙去琉璃廠那邊了,說是淘換點舊書,順便看看能不能給博物館踅摸點新玩意兒?!睂O慧清停下手中的針線,看了看天色,“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李寧波又不吭聲了,只有刻刀劃過木頭的沙沙聲,單調(diào)而壓抑。
正說著話,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談笑聲。不一會兒,趙云海和錢教授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月洞門下,兩人手里都拎著幾個舊報紙包裹的物件,臉上帶著幾分收獲的興奮。
“老李,慧清……看看我們今天淘到什么好東西了……”趙云海嗓門洪亮,似乎有意驅散院中沉悶的空氣。
他快步走過來,小心翼翼地解開一個報紙包,露出一尊尺許高的銅佛造像,雖然蒙著厚厚的包漿和銅銹,但造型古樸,開臉慈和。
“明代的,雖然不是什么官造精品,但韻味十足,難得品相這么完整。攤主不識貨,差點當廢銅賣了,幸好被我撿了漏?!闭f話時候,趙云海笑得合不攏嘴,顯然今天占了大便宜了。
錢教授也笑著展示他手里的一個舊木匣子,打開里面是幾冊線裝的舊醫(yī)書?!斑?,光緒年間的《本草備要》,品相不錯,正好充實我們古籍展區(qū)?!?
孫慧清放下毛衣,湊過去看,臉上露出笑容,“哎呀,真好?!?
李寧波終于抬起了頭,目光在那尊銅佛和線裝書上停留了片刻,嘴角似乎想往上彎一彎,扯出一個笑容,但那笑意終究未能成型,只化作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漣漪,很快又沉入那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
他重新低下頭,拿起刻刀,對著那塊毫無生氣的木頭,繼續(xù)他毫無意義的雕琢。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都微微一聲嘆息。原本趙云海和錢教授刻意掀起的一絲輕松,此刻再次被愁云慘霧所籠罩。
揮之不去的陰霾,讓看向丈夫的孫慧清,全是擔憂。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