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黃共和國,海州。
兩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座城市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曾經(jīng)還略顯粗糙的“開拓港”,如今已經(jīng)徹底脫胎換骨。
數(shù)十個萬噸級的深水泊位一字排開,如同巨人的臂膀,擁抱著這片繁忙的海域。
高聳入云的龍門吊不知疲倦地運作著,將來自世界各地的資源和財富,吞入這座戰(zhàn)爭機器的腹中,又將無數(shù)的士兵和軍火,吐向遙遠的戰(zhàn)場。
在港口的東南角,一項更為宏偉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填海造陸。
成千上萬名衣衫襤褸的勞工,正喊著沙啞的號子,將一塊塊數(shù)噸重的巨石推入洶涌的海浪之中。
他們中有在戰(zhàn)爭中被俘的朝和國士兵,有在新大陸被抓來的土著奴隸,也有在共和國國內(nèi)犯了重罪的囚犯。
在他們中間,有一個身影顯得格外醒目。
他看起來已經(jīng)快五十歲了,頭發(fā)花白,臉上布滿了被海風侵蝕出的深刻皺紋。
但他赤裸的上身,卻有著遠比周圍年輕人更加結(jié)實、更加壯碩的肌肉。
那古銅色的皮膚下,每一塊肌肉都像是用花崗巖雕刻而成,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沒有像其他的監(jiān)工那樣,拿著鞭子在一旁監(jiān)視,而是親自扛著一根粗大的撬棍,和勞工們一起,將一塊巨型條石奮力地推向堤壩邊緣。
“嘿……喲!加把勁兒!”他的嗓音粗糲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胸腔里迸發(fā)出來的。
“轟?。 ?
巨石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墜入海中,激起沖天的浪花。
周圍的勞工們發(fā)出一陣疲憊的歡呼,紛紛癱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那名老者也拄著撬棍,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他抬起手臂,用滿是污泥和老繭的手背,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他就是李世忠。
兩年前,他是何等的意氣風發(fā)。
身著雪白的海軍元帥制服,胸前掛滿了勛章,站在“開拓者”號的艦橋上,統(tǒng)帥著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艦隊,意氣風發(fā),不可一世。
而現(xiàn)在,他只是一個編號“734”的勞改犯。
盧梁海峽的炮火與哀嚎,是他每晚都揮之不去的夢魘。
一萬八千名弟兄的冤魂,像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沐瑤沒有殺他,甚至沒有把他送上軍事法庭。
她只是剝奪了他的一切,然后把他扔到了這個地方。
讓他用最原始的勞作,來洗刷自已的罪孽。
起初,他充滿了怨恨與不甘。
他覺得自已只是犯了一個所有將領都可能犯的錯誤,罪不至此。
他絕食,他抗議,他用沉默對抗著一切。
但當他親眼看到,那些朝和國的戰(zhàn)俘,為了一個發(fā)霉的饅頭,就能跪下來親吻監(jiān)工的靴子。
當他親手將那些在勞累和疾病中死去的勞工尸體,扔進冰冷的海里時,他心中的那點怨恨和不甘,才慢慢地被一種更深沉的東西所取代。
那是對生命的敬畏,和對自已曾經(jīng)那份草菅人命的傲慢的、深入骨髓的懺悔。
他不再抗議,開始默默地干活。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發(fā)泄在了這些冰冷的石頭上。
兩年的時間,他身上的肥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堅硬如鐵的肌肉。
他心中的傲慢與浮躁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巖石般的沉靜與堅韌。
他以為,自已這輩子就會這樣了。
像一塊石頭一樣,在這片海岸上,默默地爛掉,最終成為新世界地基下的一捧塵土。
直到今天。
“734號!李世忠!”
一個尖利的聲音,劃破了工地上嘈雜的轟鳴。
李世忠抬起頭,看到一名穿著總督府文職制服的年輕官員,正捏著鼻子,一臉嫌惡地站在不遠處,對著他大聲喊叫。
周圍的勞工和監(jiān)工們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總督府的人,怎么會來這種地方?還是來找這個煞星老頭的?
李世忠放下撬棍,面無表情地走了過去。
“什么事?”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
“總統(tǒng)閣下從歐羅巴發(fā)來的加急電報。”那名年輕官員將一份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電報遞了過來,語氣中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輕蔑和幸災樂禍:“自已看吧。”
李世忠的心,猛地一跳。
總統(tǒng)閣下?
她……還記得自已?
他伸出手,那雙因為常年搬運石頭而變得粗糙不堪、甚至有些變形的手,在接過那份薄薄的電報時,竟然微微有些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撕開油布,展開那張已經(jīng)有些受潮的電報紙。
上面的字不多,是用最高等級的軍用密碼寫成的,但每一個字,李世忠都認得。
“召,前南海艦隊總司令,李世忠。令其即刻啟程,搭乘最快的驅(qū)逐艦,前來歐羅巴諾曼港,向我報道。另有任用?!瀣?。”
轟!
李世忠只覺得自已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驚雷狠狠劈中,瞬間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