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光斂去,周源的身影重現(xiàn)于殿宇之內。
他自時空歸來,氣息變得深不可測,仿佛古井,任何神念探入都會被道韻消解。
殿內只有大道氣息流轉。
周源并未開口,只是心念微動。
剎那間,兩道氣息自天外垂落,一道如神火,一道如大地之根。
彩鳳與墨麒麟的身影在殿前凝現(xiàn),收斂華光,化作人形,對周源一拜。
“拜見尊上?!?
他們的聲音中帶著敬畏。
眼前這位存在每次歸來,威勢都會增長,讓他們愈發(fā)難以揣度。
“起來吧。”
周源的聲音蘊含威嚴,話語仿佛在虛空中刻下道痕。
他目光掃過兩人,彩鳳與墨麒麟都感到本源被洞悉。
“鳳族與麒麟族,自歸順人教以來,便為人教護教神獸?!?
“這份功果,本尊記著?!?
彩鳳與墨麒麟聞,心中一振,愈發(fā)恭謹。
周源話鋒一轉,殿內壓力彌漫。
“此番天地大劫已起,量劫洪流之下,無人可以獨善其身。你們兩族,亦需入劫,為人教出一份力氣?!?
他的語氣讓彩鳳和墨麒麟感受到了壓力。
“尊上法旨,我等萬死不辭!”
兩人沒有任何猶豫,躬身應命。
周源頷首,目光穿透虛空,落在人間界。
“本尊推算天機,商朝國祚雖盛,但其內將有妖孽橫生,意圖顛覆人道正統(tǒng)?!?
“你們二人,可選擇一人,暗中潛入朝歌,護佑人王帝辛周全,不得有誤?!?
妖孽橫生!
這四個字讓彩鳳和墨麒麟心頭一緊。
能被尊上稱為妖孽,且需要兩族的大羅強者出動,可見其來頭不小。
這不僅是一道法旨,更是一場考驗。
“謹遵尊上法旨!”
兩人不敢怠慢,拱手領命,隨后化作流光退出大殿,親自去安排此事。
殿內恢復寂靜。
周源的指節(jié)在寶座扶手上叩擊,發(fā)出聲響。
他的目光從人間界收回,轉向東方。
東海之地。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海域被一股氣息籠罩。
龍族蟄伏于此,已過去許多歲月。
氣息的源頭,正是龍族禁地深處的燭龍。
“多年的閉關……”
周源的意識跨越時空,降臨到龍宮之上。
他“看”到,燭龍的身軀盤踞在時空長河的支流中,道韻流轉,距離混元大羅金仙只剩一層隔膜。
可就是這層隔膜,阻斷了他前進的最后一步。
周源的眉頭蹙起。
“以燭龍的底蘊,加上吾以混沌血池為其淬煉的血脈,證道混元本不該如此艱難?!?
他心中,因果線開始交織、推演。
燭龍的根基、功德,龍族的業(yè)障,洪荒的氣運……一切都在他的推算之中。
片刻之后,他洞悉了癥結。
“原來如此,還差了一口氣。”
那不是法力,也不是感悟,而是一種來自天地大位的“勢”,一種能夠承載他突破時沖擊的“運”。
龍族雖已蟄伏多年,當年三族大戰(zhàn)的業(yè)障也消弭了許多,但終究未能擺脫枷鎖。
要讓燭龍邁出那一步,必須有外力為其注入氣運,助其沖破桎梏。
周源思緒運轉,目光重新聚焦于商朝。
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商朝的圖騰:玄鳥。
“玄鳥生商……”
他低聲自語,未來的景象在他心中流轉。
商朝作為人族王朝,國運強盛。其圖騰,承載了王朝氣運。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成型。
“若是以龍族,取代玄鳥,成為商朝的新圖騰……”
這個念頭一出,周源眼前的因果線發(fā)生了變動。
他看到,一旦計劃成功,人道氣運與龍族氣運將會相連。
龍族將借助人道洪流,洗刷掉業(yè)障,氣運再度攀升。
作為龍族氣運的核心,閉關中的燭龍,將會得到這股氣運的加持。
那層阻礙他證道的隔膜,將在這股大勢的沖擊下破碎!
再有鯤鵬和白澤等人出手幫忙鎮(zhèn)壓無量深淵,龍族也可以獲得喘息之機,在短時間內提升底蘊和實力。
一旦龍族實力暴漲,便可派遣強者前去支援,為人教爭取喘息之機。
龍族成為人族圖騰,護佑人族王朝,本身也是一件功德。
對于人族而,亦是好事。
此計,一舉多得。
周源叩擊扶手的指節(jié)停了下來。
計劃已定。
此事需得另一位人教圣人的首肯。
他從寶座上起身,一步踏出,身影消失在大殿中。
下一瞬,他來到女媧修行的洞府之外。
仙氣撲面而來,伴隨著花草之香。
周源來到時,發(fā)現(xiàn)女媧并未閉關。
他目光一掃,落在前方竹林掩映的亭臺。
女媧正與羲和、常曦對坐,品茗論道,伴有仙音道韻。
察覺到他的氣息,女媧眸中泛起波瀾,是一股暖意,驅散了她眉宇間的神色。
“夫君,你這是忙完了?”
她的聲音如玉珠落盤,帶著關切。
周源的視線掠過她,溫和一笑。
“我先前去找你,你并不在仙島之上?!?
羲和與常曦見狀,起身對周源一拜。
“拜見教主。”
“拜見教主?!?
“兩位道友不必多禮?!?
周源擺了擺手,一股大道之力托起二人,示意她們隨意。
他走到女媧身側坐下,目光仿佛倒映著星河生滅。
這才回答道:“不錯,我去了一趟巫族和天庭?!?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份量。
“接下來的大劫中,都需要二者出力?!?
此一出,亭內的氣氛隨之一變,論道時的閑適散去,變得凝重起來。
女媧點頭表示同感,她端起茶盞,指尖映著茶湯,眸光望向洪荒大地。
“確實?!?
“人教這些年發(fā)展不算慢,但想以一己之力和眾圣道統(tǒng)抗衡,卻是不可能之事?!?
她的語氣在陳述一個現(xiàn)實。
人教雖有周源這位超脫者坐鎮(zhèn),更有她這位圣人娘娘,可底蘊終究太淺。
其余圣人,哪一個不是歷經萬劫,門下弟子盤根錯節(jié),因果牽連遍布三界六道。
單是闡教與截教,便足以攪動天下風云。
“所以必須要借助巫族和天庭眾人的力量才行。”
周源接過話,聲音斬釘截鐵。
巫族執(zhí)掌大地濁煞,肉身強橫,戰(zhàn)意無雙,是最好的先鋒。
天庭統(tǒng)御周天星斗,號令萬仙,名正順,可為大勢所趨。
二者合力,方能撬動那早已固化的圣人格局。
羲和與常曦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明悟。
她們雖為太陰星主,地位尊崇,但此刻周源與女媧所商議之事,已然超出了她們能夠插手的范疇,涉及到了整個洪荒的最終走向與圣人級別的博弈。
羲和心思玲瓏,率先起身,微笑道:“姐姐,教主,我與常曦妹妹忽然想起太陰星上尚有一些瑣事未曾處理,便不久留了?!?
常曦也隨之附和:“改日再來拜訪姐姐?!?
“好。”
女媧并未挽留,她知道這是她們的聰慧之處。
周源也只是對二人頷首示意。
待到羲和與常曦化作兩道月華流光,消失在天際,亭臺之中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周遭的竹林在仙風中沙沙作響,更襯得此地寂靜。
周源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語,他轉過頭,目光灼灼地凝視著女媧,那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期待,也藏著一絲沉重的壓力。
“娘子這回閉關,可有感悟到人道復蘇的契機?”
他突然問道,聲音壓得很低,仿佛這個問題本身就觸動了某種禁忌。
在他的整個布置之中,這是一個至關重要的環(huán)節(jié)。
想要與鴻鈞和其身后的天道正面抗衡,單憑他一人的力量,即便加上一個深不可測的魔祖羅睺,也依舊不夠。
天道,是盤古開天以來,整個洪荒世界運轉的至高規(guī)則集合體。
鴻鈞以身合道,便是要成為這規(guī)則本身。
那種偉力,已非圣人所能揣度。
唯有引動另一股足以與之分庭抗禮的偉力,方能創(chuàng)造出一線生機。
“唯有人道和地道將天道的力量給拖延住,我這邊再配合上羅睺,方才有著可以和鴻鈞一戰(zhàn)的底氣?!?
周源的聲音里,透著一股森然的決意。
地道有后土創(chuàng)立輪回,鎮(zhèn)壓幽冥,尚有一爭之力。
可人道,自三皇五帝之后,便一直沉寂,如潛龍在淵,不見蹤影。
“畢竟誰也不知道鴻鈞將天道完全掌控之后,能夠達到何等境界。”
“要是其直接一舉達到了天道境,我等所有的布置,都將化為泡影?!?
周源的指節(jié)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石桌,每一次落下,都讓周遭的空間泛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漣漪。
那是他內心焦慮的具象化。
他真的沒有多少把握,可以在那種情況下?lián)敉藢Ψ健?
女媧靜靜地聽著,她能感受到丈夫語之下那如山岳般沉重的壓力。
她抬起眼,眸中閃過萬千道韻流轉的畫面,那是她在閉關期間,推演了億萬次的未來碎片。
“有一點點眉目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周源敲擊桌面的手指驟然停住。
“上次交談之后,我回去后便推演了千萬次?!?
女媧的神色變得無比認真,一種屬于造物圣人的威嚴與智慧在她身上流淌。
“想要讓人道復蘇,必然少不了帝辛這位人皇的幫忙?!?
“帝辛?”
周源的眉頭微微一挑。
“其中最簡單的,也是最根本的途徑,就是讓人族的底蘊再度增加!”
女媧一字一句,吐字清晰,每一個字都蘊含著她身為人族圣母的深刻理解。
周源的腦海中瞬間電光石火,無數(shù)念頭碰撞、聚合。
他立刻就明白了女媧話語中的深層含義。
帝辛,是如今人族名義上的共主,是身負人族氣運的人皇。
但是,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上古時期那般萬眾一心。
四海八荒,諸侯林立,各自為政。
東伯侯、西伯侯、南伯侯、北伯侯……這些強大的諸侯,名為臣子,實為國中之國。
他們敬畏的是朝歌城代表的權力,而非帝辛這位人皇本身。
無數(shù)人族百姓,心中只有自己的封君,而無人皇。
人心不齊,信念不聚。
人道之力,便是一盤散沙,無法凝聚成那股足以撼動天道的洪流。
女媧的意思是,必須讓帝辛,這位末代人皇,將整個人族的力量、信念、意志,前所未有地團結凝聚在一起。
當億萬人族的心跳匯成同一個聲音,當億萬人族的意志指向同一個方向,那沉睡的人道,才有可能被這股磅礴的力量喚醒,從而真正地復蘇。
這是一個宏偉的構想。
也是一條唯一可行的道路。
然而,周源臉上的欣喜之色僅僅維持了片刻,便被一抹更為深沉的陰霾所取代。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氣息悠長,卻帶著無法喻的沉重。
“如此一來,速度未免過于慢了?!?
一聲輕嘆,道盡了現(xiàn)實的殘酷。
封神大劫的序幕已經拉開,圣人落子,棋盤便是整個人間。
想要讓人族大一統(tǒng),那就意味著帝辛必須平定四方諸侯,收攏所有人心。
這需要戰(zhàn)爭,需要時間,需要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外部環(huán)境。
可封神大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混亂,最缺的,就是時間。
必須要等到這場大劫結束,等到闡教、截教、西方教這些圣人道統(tǒng)斗得兩敗俱傷,全部趴下,人族才有喘息之機,帝辛才有機會去完成這前無古人的偉業(yè)。
可這個過程,會是多久?
一百年?一千年?
他們等不起。
周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三十三重天,看到了紫霄宮中那道漠然高遠的身影。
以鴻鈞的秉性,他絕不會給予他們這么長的準備時間。
一旦他察覺到地道的異動,察覺到他們的意圖,必然會提前動手。
一個微小的機會,都可能引來他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所以,他們怕是沒有那么久的時間去等待了。
亭臺內的氣氛,瞬間從找到方向的振奮,跌落至被時間扼住咽喉的死寂。
女媧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源自圣人位格的沉重,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叩問著天道至理。
“和道祖之間的矛盾,當真無法避免嗎?”
她的眼眸深處,倒映著周源的身影,也倒映著一絲連她自己都難以說的掙扎。
師徒之名,終究是一道無形的枷鎖。
那不僅僅是一個稱謂,更是昔年紫霄宮中三千客共同見證的一段因果。
周源沒有絲毫的猶豫,他的目光穿透了層層仙霧,直視著女媧的眼睛,那份堅定,足以斬斷一切虛妄的幻想。
“這是必然之事!”
他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每一個音節(jié)都蘊含著不容置喙的決絕。
這不是猜測,是推演了未來多次后,得出的唯一結論。
道爭,沒有妥協(xié)的余地。
他上前一步,凝滯的仙氣被氣機攪動,重新流淌。
他身上的氣息變化,不再銳利,而是變得溫和,化解了之前的殺意。
“所以我希望人道盡快復蘇,不然屆時娘子你的處境會很危險?!?
這句話,是他謀劃的動機。
他的手指蜷縮,想要抓住什么,又松開。
鴻鈞。
在心中念出這個名字,三界六道的生靈都會感到神魂顫栗。
一旦執(zhí)掌天道權柄的存在動手,他會用直接的方式剪除羽翼。
“首先要解決的,是后土?!?
周源的聲音低沉,像在陳述事實。
后土化輪回,執(zhí)掌幽冥,是天地運轉的一環(huán),是平衡天道與地道的核心。
動她,就是動搖洪荒的根基。
因此,她是鴻鈞要拔除的,一股同源的皇道龍氣降臨,籠罩了大殿。
這氣息是血脈的召引。
帝辛筆尖一頓,抬頭看去。
殿門自開,一個穿麻衣、面容古拙、雙目滄桑的身影踏入。
他每走一步,腳下都有山河社稷的景象。
帝辛瞳孔一縮,體內的皇道龍氣為之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