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冬夜,寒風(fēng)凜冽,卻吹不散孫傳庭胸中的萬丈豪情,從宮里面圣出來,皇帝那深邃的目光、殷切的囑托,尤其是那份堪稱奇思妙想、直指軍弊核心的餉銀發(fā)放奏本,在他腦中反復(fù)回響。
孫傳庭下榻的驛館距離盧象升府邸不遠(yuǎn),他決定步行前往,順便理一理紛繁的思緒。
因?yàn)樘炖?,街道上燈火稀疏,行人寥寥,卻也因?yàn)槌⑷∠讼?,街道上還有些做生意的小販支著棚子,招呼著行人喝完熱湯熱茶暖暖身子。
正當(dāng)孫傳庭轉(zhuǎn)過一個(gè)街角時(shí),前方不遠(yuǎn)處,一個(gè)熟悉卻又極其意外的身影,在一隊(duì)親兵的簇?fù)硐?,正從一家看似普通的酒肆中走出去?
那人身材高壯,披著一件厚重的毛皮大氅,一副達(dá)官顯貴的打扮,只不過眉宇舉止間卻仍殘留著幾分草莽豪氣,不是那被陛下封為“闖王”的李自成,又是誰?
孫傳庭腳步下意識一滯,眉頭瞬間鎖緊,西北剿流賊的腥風(fēng)血雨、無數(shù)將士的傷亡,眼前此人所帶來的動(dòng)蕩和破壞,種種記憶涌上心頭,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鄙夷與警惕之情油然而生,他冷哼一聲,下意識挺直了腰背,手按向了腰間的佩刀,準(zhǔn)備無視對方,徑直走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自成也看見了他。
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孫傳庭預(yù)想中的敵視或閃躲并未出現(xiàn),只見李自成微微一怔,遂即臉上竟擠出一絲略顯生硬、卻絕非挑釁的笑容,他甚至還主動(dòng)側(cè)身讓開了道路,隔著幾步遠(yuǎn),朝孫傳庭抱了抱拳,嗓音粗糲卻語氣平和。
“孫總督?真是巧遇,天寒地凍,總督這是往何處公干?”
孫傳庭完全沒料到是這般情景,他想象中的李自成,即便是歸降了,也應(yīng)該是桀驁不馴,又被陛下奪了兵權(quán),將他麾下全部散入各部,難道不會心懷怨懟?
可眼前這人,雖談不上溫文爾雅,但那收斂的鋒芒和刻意保持的禮節(jié),卻與昔日那個(gè)縱橫捭闔、攪得天翻地覆的闖王判若兩人。
孫傳庭到底是久居官場的人物,對方以禮相待,他縱然心中不屑,面上也不好立刻發(fā)作,只是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原來是闖王,些許私事,不勞動(dòng)問!”
李自成似乎也不以為意,笑了笑,“那便不打擾總督了,請!”
說罷,再次拱了拱手,帶著親兵退到一邊,姿態(tài)放得頗低。
孫傳庭不再多,邁步從李自成身邊走過,目不斜視,直到走出很遠(yuǎn),他仍然能感覺到背后那道目光,讓他如芒在背。
這點(diǎn)小小的插曲,并未澆滅他的雄心,卻像一滴冰水落入滾油,在他心底炸開一絲不安的漣漪。
李自成...何時(shí)變得的如此懂事了?這絕非他的本性!
這絲疑惑縈繞在孫傳庭心頭,不知不覺便走到了盧象升府上,這宅子位置算不得頂好,門臉也只比尋常富戶家略顯寬敞些,透著一股與其兵部尚書身份不甚相符的簡樸。
孫傳庭到了門前,早有盧府的老管家在門口候著,見了孫傳庭深深一揖,“我家老爺備下宴席,孫總督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