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沿著回廊緩緩踱步,目光掃過庭院中步履沉穩(wěn)的僧人。
他需要信息,需要從這些看似與世無爭的僧侶口中,撬開一條縫隙。
他首先在藏經(jīng)閣門口“偶遇”了管理經(jīng)書的知客僧明海。
明海約莫五十歲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沉靜。
“明海師傅,近來寺里香火還行吧?”谷莊閑聊般開口,目光落在明海整理經(jīng)卷的修長手指上。
明海手上動作絲毫未停,連眼皮都未曾抬起,聲音平緩無波,如同誦讀經(jīng)文:“阿彌陀佛,佛光普照,信眾虔誠,皆是因緣,皆是福德?!?
滴水不漏,無懈可擊。
谷莊又繞到后廚前坪,運送菜蔬及生活物資的皮卡車來了。
幫忙搬運蔬菜的僧值慧能正值壯年,臂膀粗壯有力。
谷莊一邊搭手搬起一筐蘿卜,一邊狀似隨意地問:“聽說咱們寺里開支也大了?”
“特別是后勤物資這塊?”
慧能憨厚地笑了笑,抹了把額頭的汗:“谷組長說的是。如今山下物價飛漲,米面油鹽都不便宜。”
“不過監(jiān)院交代過,僧眾修行,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處不易,要節(jié)儉惜福?!?
他回答得樸實自然,卻巧妙地避開了任何具體的支出指向。
在香積廚里,谷莊一邊幫著擇菜,一邊貌似不經(jīng)意地詢問日常米面油鹽的采買賬目。
客堂知客僧那里,他則客氣地請求查看來訪登記簿,順帶聊聊住宿費用結(jié)算的情況。
語氣始終謙和,態(tài)度無可指摘。
然而回應(yīng)的,卻是無處不在的沉默壁壘。
那些平日里或慈眉善目、或莊重沉凝的臉龐,但凡觸及賬目、開支這些字眼,瞬間就會凝滯、凍結(jié)。
渾濁的眼神會猛地變得警惕,閃爍其詞的話語如蛛絲般飄忽不定:“哎呀,這個……貧僧只負(fù)責(zé)看護,具體用度……怕是東妙監(jiān)院那里才說得清?!?
“采買?老衲只管吃齋念佛,俗務(wù)不擾心?!?
“費用?施主看這大殿氣派,便知佛法莊嚴(yán),些許香火供養(yǎng)是信眾功德,何必糾纏呢?”
每一句看似圓融的回答背后,都矗立著一堵無形的墻,堅硬而冰冷。
谷莊感覺自己仿佛跋涉在深不見底的沼澤中,泥漿黏膩濕冷。
無論朝哪個方向挪動。
都無法擺脫那令人窒息的沉重下陷感。
谷莊不死心,來到齋堂。
他特意坐到幾位看起來較年長、面相也更沉穩(wěn),正在用素齋的老僧旁邊。
他語間流露出些許工作推進不順的困擾,希望能得到一些“過來人”的點撥。
一位眉毛花白的老僧放下筷子,雙手合十,慢悠悠地道:“谷施主,世間事,紛繁復(fù)雜,猶如鏡花水月。”
“執(zhí)著于表象,徒增煩惱。”
“該見時自然得見,該明時自然得明?!?
“強求不得,強求不得啊。”語間充滿禪機,卻空無一物。
另一位老僧則干脆閉目,低聲念起佛號,仿佛谷莊的話只是一陣穿堂而過的微風(fēng)。
所有的試探都如同泥牛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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