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錢辦事童叟無欺?”面對被請過來的這位城中最有名的入殮婆,看著入殮婆身上那貼滿各式符咒的衣袍,林斐開口了,“既做的是讓死者體面的生意,又將這符咒都貼身上了,自是敬鬼神的。既敬鬼神,為何會為個活人畫入殮妝?”
被喚過來問話的入殮婆不敢抬頭直面林斐與長安府尹,只是看了眼自己奉上去的東西,訥訥道:“財帛動人心,那些人給的太多了,叫老身壞了規(guī)矩?!?
看著低頭回話的入殮婆,長安府尹同林斐對視了一眼,再次開口:“只是這般簡簡單單的壞了規(guī)矩之事嗎?”
入殮婆點頭:“是……”
話未說完,一道厲聲的呵斥便突然響了起來。
“撒謊!”倏地拔高的音調(diào)將低頭瑟瑟發(fā)抖的入殮婆嚇了一跳,整個人一記哆嗦,下意識的想要辯解什么,只是張了張嘴,抬頭對上滿臉厲色的長安府尹時,那在來的路上背了好些遍,早已滾瓜爛熟的腹稿不知為何此時卻如同卡殼了一般,怎么都倒不出來。
“你再仔細看看這張臉,”長安府尹指著躺在那里不問不答的‘梁衍’,瞪著那渾身發(fā)抖的入殮婆說道,“扯謊之前再看看!”
這話一出,入殮婆當即懵了,再次看向躺在那里的‘梁衍’,認真打量了片刻之后,她抬起頭來,眼神更慌亂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回道:“大……大人,小民實在不知……”
“早聽聞你這入殮婆里的行家自己經(jīng)手畫過的臉是不會不認得的,怎的,眼前這張臉是你畫的嗎?”長安府尹指著那被林斐請來的入殮婆重新畫過的‘梁衍’的那張臉,冷笑道,“收錢辦事,童叟無欺?怕是沒那么簡單吧!”
角落里站著的露娘早已驚呆了!原本以為自己這么多年也未鉆研旁的東西,成日里仔細研究的也只這點騙人的伎倆了,卻不想今日才踏出迷途巷的宅子,走進梁家,發(fā)生的事情就已把自詡看得懂世間大多數(shù)騙人伎倆的她嚇了一跳。
“郭家二郎臉上的妝是城南最有名的那個入殮婆畫的?!边@一句話是那黃湯老大夫向她帶的話,且以她同這老大夫打過的這么多年交道的經(jīng)驗來看,這老大夫根本沒將這等小插曲放在心上,甚至不只是那黃湯老大夫,楊氏也同樣如此。
為兒子臉上畫了個入殮妝這種事,楊氏顯然只把這個當成是那群邪教教派信眾的魔怔舉動,或許這妝容背后是他們的種種動作,可對這妝容本身,之前誰也沒有太過在意。
卻不想,此時站在這里的兩位卻將目光落到了郭家二郎臉上的妝容之上,直接將那原本在整個局中頗不起眼的入殮婆請了過來。
露娘有些發(fā)懵。
如此布局長遠、復雜的局,便是楊氏族老那等人也只是看了眼那入殮妝,而后便將注意力放到了那妝容背后有人想要有所動作之上,根本沒注意到這妝容本身。
可說,在這兩人突然發(fā)難之前,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只是在里頭走了個過場的入殮婆。
那種環(huán)顧四周,滿是迷霧,茫然不知的感覺鋪天蓋地的向自己涌來,露娘藏在衣袍中的手指不斷發(fā)顫,身體本能的不敢錯過面前這兩位嘴里的丁點話語,目光也死死的盯在那此前誰也不曾想到撒了謊的入殮婆身上。
面前這兩位之所以會這般誆這入殮婆當是早就懷疑她了,既懷疑這入殮婆,先時卻一聲不吭,而是看著這入殮婆撒謊也不點破,待拿到了她撒謊的確切證據(jù),再當面點破。
“這妝容明明不是你畫的,為何要謊稱你畫的?主動擔了這個名?”林斐看著那瑟瑟發(fā)抖的入殮婆,問道。
“真是好一句坦坦蕩蕩的‘收錢辦事,童叟無欺’?。∵@看似坦蕩之語背后卻根本沒說清楚自己收的究竟是什么錢!”長安府尹喝道,“而叫旁人想當然的以為你說的收錢是收的妝容錢,哪怕事后再被我等戳破,也能以一句我等先時未問清楚,不知我等問的是什么搪塞過去。若不是此時撒謊被我等捉了個正著,你是不是之后就要如此搪塞我等來著?”
“官府辦事,也敢玩那心眼之事!嘴上敬著死者,做著敬死者的生意,你的人卻是死者見得多了,早就沒有半分敬意了吧!”長安府尹呵斥跪在那里渾身發(fā)抖的入殮婆,說道,“說罷!你究竟替什么人擔的這個名?本府倒是有些好奇什么名頭一擔能值這百兩黃金之數(shù)了!”長安府尹指著一旁托盤里的黃金,說道。
這般一番問話看的露娘心里忍不住直嘆氣,看著面前兩位紅袍,又想起那楊氏族老同那位田大人的動作,卻又有一種如此方才不奇怪之感。
若換了她遇到這等事,看這入殮婆帶著收到的黃金過來,怕是根本問不到這個地步,甚至連妝容不是入殮婆畫的都發(fā)現(xiàn)不了,頂多也只能訓斥、嚇唬她兩句,問不出來就只好放人了。
畢竟,這就似那入殮婆一開始說的那般,她只是‘收錢辦事,童叟無欺’罷了,還能拿她如何?
可眼下,發(fā)現(xiàn)了這妝容的問題,又將那入殮婆撒謊捉了個現(xiàn)行,入殮婆原先那套‘收錢辦事,童叟無欺’的說辭顯然沒什么用處了,甚至不止沒有什么用處,還能反過來從那入殮婆口中套到最多的話,以對得起那擔的百兩黃金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