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司膳這里對趙蓮、趙大郎夫婦之事的印象還停留在私德之事上,只以為他們一家是想要高攀鄉(xiāng)紳一家,謀個鄉(xiāng)紳親家為自己打算罷了,之后的事,趙司膳并不知曉。那日林斐說起自己與長安府尹前往劉家村一行之事時她也不在。是以趙司膳對這些事還是兩眼一摸黑的狀態(tài)。
不過雖是對事情全貌并不清楚,可看人臉色,猜事輕重的本事趙司膳還是不缺的,若不然也不能熬到全須全尾的安全出宮了。
眼下聽阿丙、湯圓這般說來,她立時看向溫明棠:“你說事最是清楚,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宮里各種各樣的主子不少,用話本子里的話來說便是大小山頭林立。對于一件原本再普通不過的小事,各個主子之間常因各種各樣的利益糾紛而插手干預(yù)其中,使得原本簡單的小事看起來極為的錯綜復(fù)雜。待到最后將事情捋清之后,才會發(fā)現(xiàn)是非曲直原本是極為簡單的,可因著參與者眾多,化簡為繁了。
可偏偏待眾人看到事情時往往是那事情以最‘繁’的一面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如此‘繁雜’的一面,自是會讓見者看的更為紛亂,從這些人口中說出的事更是讓原本便‘繁雜’的事更是繁上加繁。
而溫明棠卻是她在宮中這么多年所遇到者中難得的一類人,她好似有種天生便能‘化繁為簡’的本事,剝離其中那些‘繁雜’的如同霧里看花的障眼之物,露出其本質(zhì)來。
這才是趙司膳雖是聽阿丙和湯圓二人發(fā)出的驚呼,卻看向溫明棠讓她說話的理由。
她眼下人在靖云侯府做事,一會兒還待趕回去做暮食,自是沒有那么多閑工夫浪費的。
“劉老漢夫婦的一雙閨女就是趙蓮那鄉(xiāng)紳公子夫君先前死去的兩個新嫁娘。姐姐殞命后,妹妹替嫁。最后一個妹妹是年前那會兒死的,且死時還懷著身孕?!睖孛魈膶w司膳說道,“若趙蓮懷了三個月了,那當(dāng)是同那妹妹幾乎前后腳懷的孕。一樣懷孕了,原本的正牌夫人死了,她卻進了門?!?
趙司膳聽到這里,臉色頓時大變:“那劉老漢夫婦豈不是要鬧了?”
“是要鬧了。”溫明棠點頭對趙司膳繼續(xù)說道,“這兩人的兒子年輕時就死了,就這兩個閨女。眼下年邁耕種不動了,手里的銀錢又因這些年為了兩個閨女能嫁進鄉(xiāng)紳家,年年送禮,使得如今手頭沒攢下什么銀錢?!?
“那不等同是絕戶了?”趙司膳越聽臉色越是難看,脫口而出,“將全部身家都砸進去搶來的鄉(xiāng)紳公子夫人的位子沒了,不是等同把孤注一擲的賭徒往絕路上逼?”
“已去府衙告過一次官了,”溫明棠看著趙司膳,說道,“府尹大人是想將鄉(xiāng)紳一并解決了,是以頭一回這兩人告官時,好說歹說的勸動了他二人反過來告那鄉(xiāng)紳,所有人都以為趙蓮并未牽連進這件事,摻和進去只是個巧合。眼下才知她竟懷孕了?!?
“這種事怎么能牽連進去呢?”趙司膳早從同溫明棠二人短短數(shù)語的談話間反應(yīng)過來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道,“避還避不及呢!眼下倒是好了,她肚子里那塊母憑子貴的肉,可不就是鐵證?連累的府尹大人先前那一番幫她摘清嫌疑的舉動都盡數(shù)白搭了?”說到這里,忍不住搖頭,“真真是白白辜負了他人的一片好心!”
“趙蓮以及那趙大郎夫婦瞞了這種事,誰也不知道?!睖孛魈南肓讼耄煮w醒趙司膳,“連府尹大人也被瞞在了鼓里?!?
“我若是府尹大人也要惱了!”趙司膳揉了揉眉心,說道,“此舉豈不惹怒了好不容易出現(xiàn),能幫自己一手的貴人?”
溫明棠點頭。
“攀上那鄉(xiāng)紳公子夫人的貪利之事比起丟了性命的大事,孰輕孰重真是沒有半分輕重!”趙司膳嘆了口氣,說道,“這鄉(xiāng)紳之事哪是他們能把握與摻和的住的事?不懂的事還要瞞,且還是對著那能為自己做主的官府瞞下這種事,這一瞞,也不知要叫他們多吃多少苦頭了?!?
對此,溫明棠深以為然。
她與趙司膳入宮,一個是貧民之女,一個是罪官之后,入宮之時皆是宮里任人搓扁揉圓的小人物,自是清楚小人物該如何在那深院宮墻之中保全性命的。
作為小人物,面對自己不能把握住之事是萬萬不能瞎摻和的,一個不防牽扯其中,若是有幸尋到了那個能做主之人,那是半點事也不能隱瞞,需得將所有事情都向那能做主之人說清楚的。
這就似是兩方棋者對弈,小人物有時難保不會避免成為執(zhí)棋者手中的棋子,作為棋子本身而,自是最好如同棋盤上真正的棋子,一個‘死物’一般不胡亂自作主張,如此,才能不壞了己方執(zhí)棋者的布局,也好讓執(zhí)棋者物盡其用的,使出最大的本事來破局。那棋盤上的棋子若是有所隱瞞,會自己胡亂走動,這一局棋豈不是亂套了?
眼下,那鄉(xiāng)紳與林斐、長安府尹他們便似是對弈博弈的雙方??哨w蓮一家身處棋盤之上,卻偏偏瞞了這種事,自作主張,胡亂隱瞞,自是聽的趙司膳臉色大變。
見趙司膳變了臉色,溫明棠想了想,還是將林斐他們劉家村一行中關(guān)于那童大善人這鄉(xiāng)紳的事告知了趙司膳。
聽了溫明棠的描述,趙司膳自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這童大善人到底是個什么成色,聞臉色更是難看,聽罷之后,連連搖頭道:“真是……叫我不知該如何說了!”頓了頓,嘆了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么亂的局可不是我等能插手的了!”說著,也不等幾人說話,便將先時打開的那裝了老虎鞋、撥浪鼓的包袱重新打結(jié)收了起來。
看著趙司膳這番舉動,湯圓有些詫異:“趙司膳,這些……你不送給趙蓮了么?”
“不送了?!壁w司膳搖頭道,“本就沒見過幾次面的侄女,加上那兩個吸了我這么多年血的哥哥嫂子。我送禮本是全個禮數(shù),眼下這等局面,自是越少人摻和越好的。如此也能讓府尹大人他們做事更方便些的,自是不瞎闖進去添亂了。”
溫明棠聞,亦點頭笑道:“我也是這么想的。若是此事過后,趙蓮等人能安全無虞,再送也不遲。你眼下送了,趙蓮若是有個什么差池,指不定又要怪你送的這物事有問題了。”
趙司膳點頭,有些話,自是不好同未進過宮的湯圓、阿丙講的。在宮里,為全了禮數(shù),送些東西,到最后被人拿捏栽贓,說送的東西上涂了藥,最后送命的人也不在少數(shù)。
很多時候,不待找到真相時,瞎摻和進去的人便已經(jīng)稀里糊涂的丟了性命了。
當(dāng)然,這些事,于湯圓、阿丙而,或許會覺得她與溫明棠太過謹慎、甚至小題大做了??杀蝗苏f小題大做,總好過真摻和進去出了事強。
不管如何,小心總是無大錯的!
眼見趙司膳不送禮了,湯圓與阿丙也不再多嘴。只拿了只熱好的薺菜團子遞與趙司膳,趙司膳接過之后道了聲謝,復(fù)又看向溫明棠,道:“若是我那兄嫂、便宜侄女遇到麻煩了,讓你來尋我,或者打著我的名義請你幫忙,你莫要理會!”
溫明棠看著趙司膳,眼里滲出些許笑意,道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