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吉將書信展開,掃了一眼。
本是漠然的臉,突然凝重起來,再然后兩眼慢慢睜大,看了一遍不夠,又看了一遍。
像要把紙盯穿。
這上面沒有點人名,可他可從字里行間讀出此信是那個叫云娘的婦人寫的。
信中大部分都是廢話,首尾不通,可呼延吉把紙上的字字句句都嚼碎了,黏出他要的信息。
寫信人說,因差務(wù)離了王庭,陡遇變故,未能完成交代的任務(wù),不得不另作打算,并非不辭而別,她們在大夏都城買了一方小院,還開了一家香料鋪子,同友人住在一起,日子過得還可。
再之后辭含糊地講了一些海船遇險,后面就是書上摘抄的前不搭后語的相思詩句。
呼延吉雙手顫著,紅著眼眶看著這封信,就像這封信是江念寫給他的一樣。
然后霍地從椅上站起,赤著腳在地上走來走去。
終于有消息了……終于……
呼延吉一手捂著臉,一手撐于桌上,雙肩微微聳動,待到心緒稍平后,朝外叫了一聲:“來人!”
木雅一直候在屋外,聽見召喚心里一緊,如今在西殿做事,個個提心吊膽,沒有不怕的。
然而當(dāng)她進(jìn)到屋里,卻聽大王說道:“讓申胡維滾進(jìn)來?!?
這話聽著沒什么,字面意思就是申宮醫(yī)要完蛋了,可大王的腔調(diào)好像有些歡喜。
怎么……會是歡喜……
驚詫間,木雅抬看一眼,就見大王雙眼清亮,嘴角勾著笑,這一變化太大,讓她覺得不真實。
“還不快去?”
又是一聲,這一聲似乎也沒怒氣。
木雅趕緊應(yīng)下,轉(zhuǎn)身出了寢屋,申胡維聽說大王讓自己進(jìn)去,心里未免忐忑。
剛進(jìn)屋中站定,就聽見君王在上首說道:“這信可是寫給你的,申申?”
申胡維身上一陣寒,腦子跟身體都是懵怔的,一張信紙飄落到他的腳下,于是趕緊撿起,凝目看去,從頭看到尾。
這……這是云娘寫給他的。
一年前,她突然從王庭消失,連聲告別都沒有,他問遍了周圍所有人,無人知曉。
這是她寫給他的沒錯。
接著呼延吉又將信封丟到申胡維的腳邊:“撿起來?!?
申胡維將信封撿起,上面寫著他府上的住址,收信人:申申,寄信人空著,這一下越發(fā)肯定了,當(dāng)下伏地,乞道:“若是此婦人有罪,臣愿代之受過?!?
一語畢,呼延吉兩步上前,一腳將他踹翻。
“好你個申胡維,你二人暗地里私通書信,一個申申,一個真愛你的云,叫本王活死人一般苦熬,不得見吾妻,本王當(dāng)真是小看你了?!?
申胡維愕怔片刻,磕頭道:“臣并不知情,這書信也是頭一次收到,不敢欺瞞大王?!?
呼延吉不愿同他計較,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一把搶過申胡維手里的書信,貼心收好,這樣他就離她更近一些,盡管這信不是寄給他的。
“待本王把人尋回了,再同你二人清賬。”
呼延吉等不了一刻,當(dāng)即召了崔致遠(yuǎn)等幾個心腹,把自己準(zhǔn)備出訪大夏國的打算說了,然而不論是這幾個心腹還是高太后,全部反對。
哪怕是崔致遠(yuǎn),這次亦不贊成。
君王離境風(fēng)險太大,且呼延吉又無兄弟,只一個剛滿三歲的小王子,但凡出事,對夷越無異于滅頂之災(zāi)。
呼延吉急得整宿不能合眼,他自己也知道,身為君主不能棄國于不顧,肩上有重?fù)?dān)。
恰好,沒兩日江軻來了。
江軻因愧對呼延吉,若不是為了看小外甥,他是沒臉來王庭的。
可當(dāng)他聽呼延吉說已尋到阿姐的行蹤,他的耳朵開始嗡鳴,直到呼延吉叫他幾次,他才回神,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姐在大夏國?”
呼延吉點了點頭。
等江軻終于平復(fù)心情,卻發(fā)現(xiàn)呼延吉面色不對。
“找到阿姐了,你怎么仍這個樣子?”
“我沒法親自去大夏把她帶回?!焙粞蛹f道。
江軻會過意來:“放心,有我呢,我去把阿姐接回,你二人分離因我而起,這次無論如何再不叫你二人分開?!?
呼延吉盯了江軻好一會兒:“你能辦到?”
江軻拍著胸脯:“這個自然?!?
“我還能信你么?”呼延吉仍有些不放心。
江軻站起身,十分認(rèn)真地說道:“我若不能將阿姐帶回,就在你面前自戕謝罪?!闭f著從腰間取出一把匕首擱于呼延吉面前。
呼延吉睨著那匕首,說道:“你死不死無所謂,我怕你不僅沒能把她帶回,反把人弄丟了?!?
江軻一噎,又道:“我親自去,一來阿姐見我完好無事,二來我再把李旭誣陷你的事告訴她,她怎會不回?”
呼延吉覺著有些道理,他和她之所以分開就是因為誤會,澄清后,她沒道理不回,況且就算不看他,看在朔兒的面子上,她也一定會回。
然而,呼延吉仍不能盡信江軻,此事他得好好籌劃一番。
大梁原先同大夏相交,素有商貿(mào)往來,及至夷越吞并大梁,此商貿(mào)往來并未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