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路各軍將士與松山堡內(nèi)民眾的歡呼聲中,張誠跟隨在薊遼總督洪承疇身后,步入松山南面的建武門。
只有遼東巡撫邱民仰與總監(jiān)軍張若麒二人,陪在他與吳三桂身邊一同入城,而如兵憲張斗、察院姚恭等諸官,都只能隨在張誠等人的身后。
就更別說陳九皋、王樸等一干武將,別管你是哪一鎮(zhèn)的總兵大將,在這些個文官面前其實連個屁都算不上。
且不說總督、巡撫這等正兒八經(jīng)的朝廷疆臣,連兵憲、察院、監(jiān)道都不會正眼看他們,就說那些通判、糧道、監(jiān)紀同知等官,在他們跟前也都是自覺高其一等。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些例外的事情存在,就如張誠在他們面前便不會如此,這當然是因為他握有強軍在手,更是軍功昭著,無論宮里還是朝堂都有后臺。
再者,作為一個時空錯亂的穿越者,張誠在骨子里就沒有對文官的恐懼心理,因為他不是這個世界里土生土長的武人,既不明白以文制武的可怕之處,也未曾見識過文官的可怕程度。
張誠之所以仍然對一干文官表現(xiàn)出十分的尊重,一是因為入鄉(xiāng)隨俗的逢場作戲,二是為了掩藏自己的抱負,而最重要的第三點,則是為了拉攏那些底層的文人士子。
畢竟作為一個穿越者,他知道人才對于一個武力集團的重要性,更懂得知識就是力量的道理。
雖然,不排除那些不識字的大兵,就不會成為一個好將軍的可能,但即使他們在實戰(zhàn)之中鍛煉成才,其未來的成就也極其有限。
張誠想要的是能夠與他齊頭并進的伙伴,而不是知曉的打殺的純粹武將,當然對于這樣的忠誠將領,他其實也并不反感,恰恰是有這樣的武將存在,才能保證他的根基穩(wěn)如泰山。
但除此之外,張誠更需要有人能為他出謀劃策,為他整理案牘文書,為他治理地方民政事務,為他統(tǒng)管錢糧軍資等諸般雜事。
所以,他才在軍中、在治下極力推行識字班,尤其是在軍中更規(guī)定甲長以上軍職,必須要達到一定的識字量,為的就是培養(yǎng)忠誠于自己的人才,能文能武的人才。
但就算他們識得千字,甚至識得了數(shù)千字,但能夠真正開竅,能夠進而掌握治理天下方法竅門者,仍然是少之又少。
而張誠卻又等不得他們慢慢成長,因此他才需要盡力去拉攏這個時代的文人士子,尤其是那些處于底層的落寞文人士子。
他們既有真才實學,又與這個時代的上層建筑毫無瓜葛,且個個都有著想通過學識改變自己命運的奢望。
張誠正是想要通過拉攏他們,來逐漸壯大自己的根基和班底,最終再利用他們?nèi)〈佑谏衔?,卻又尸位素餐的那些高官顯族。
他想以此來完成社會改造,為新帝國更新氣象,用一批朝氣蓬勃的新生貴族階層,來帶動帝國走向新的輝煌。
當然,對于那些擁有強大既得利益的頑固派,張誠并不是要一棒子全部打倒,他會拉攏一批識相的,打倒一批頑固的,震懾一批觀望的。
如此便足矣使自己未來的腳步,有如快馬加鞭,順利完成胸中的一腔抱負!
…………
其實,張誠在心中也是知道,這種方法并不能徹底完成真正的社會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數(shù)百年、甚至百多年后,又將會形成新的既得利益集團,而社會階層也會隨之再次固化。
張誠對于這一切自然也是十分清楚,但縱觀古今各個朝代更替的歷史,除了一如既往的尸橫遍野,百姓流離失所之外,又有哪一次最后不是那些世家大族得利?
畢竟在這個皇權(quán)不下鄉(xiāng)的世界里,普通百姓眼中只能看得到地方士紳,所以歷史上的諸多成功者,也正是因為團結(jié)了廣大的底層士紳,才得以取得最后的輝煌。
無一例外,張誠也選擇了這個成功的捷徑,他之所以如此抉擇,倒并不是因為懼怕鄉(xiāng)紳氏族的力量,而是要團結(jié)底層士紳來打倒上層士紳。
借此,來為帝國注入新鮮血液,改變帝國已經(jīng)僵化的政治體制,為這個遲暮的帝國打上一劑強心針,使之成為具有冒險與擴張精神的強盛帝國。
畢竟現(xiàn)在這個時代,還不具備進行整個社會階層改造的條件,如果強行照搬后世那種社會改造形式的話。
先不說這樣子做起來是否能夠取得成功,單就說因此而引發(fā)的社會變革,必然超過以往任何一次朝代更替,也將使得普通百姓無所適從,而引起極大的社會動亂。
有理由相信這樣的社會變革,在掌控底層話語權(quán)的士紳抵制之下,必將引起極大的社會恐慌,進而在大士紳階層的全力反擊中,宣告失敗。
作為一個見過世面的后來者,張誠清楚地知道什么叫作“因勢利導”和“循序漸進”,他不會生搬硬套后世那些社會改造的方法與方式,因為那與這個還不具備徹底變革的社會基礎。
任何社會變革的方式并沒有什么高低上下之分,只有與當前社會進程是否相一致的問題,只要是與當前社會相匹配的變革方式,那就是最正確的。
張誠就十分堅定地認為,在現(xiàn)今這一歷史時期,仍然未能擺脫士紳階層對于底層民眾的影響,畢竟識字之人不多,朝廷政令在許多時候都要依靠士紳們來幫助傳達,并帶領地方百姓完成。
久而久之,便即形成一個個地方上的“土皇帝”,他們幾乎完全把控了地方上的一切資源,甚至連朝廷委派的縣令都不敢輕易得罪他們。
其實,在明朝初年的時候,就因為前代元朝對基礎行政的管理十分粗放,地方上存在著各種利益小團體,致使中央的命令很難下達到地方,朝廷政令執(zhí)行的難度極高。
所以他就對于縣以下的組織形式進行了調(diào)整,他以一百戶為一個統(tǒng)計單位,稱作“里”,又將其中每十戶編成一個“甲”,并從中選出一戶充為“甲首”,作為這十戶的管理者。
接著再從中選出一名“里長”,負責管理下面的十個“甲首”,這個里長便直接向縣衙負責,他的主要任務就是代表朝廷征繳稅糧,派發(fā)勞役,再有審斷民間是非官司。
朱元璋設計的這個制度最關(guān)鍵部分,就是無論“甲首”還是“里長”,既不是朝廷官府指派,也不是從基層直接選出,而是實行的輪換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