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之海的海水在冰宮之外無聲流淌,萬年寒冰凝結(jié)的宮殿寂靜無聲,只有穹頂幽藍的火焰微微跳動,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洛知意的指尖輕輕點在壁畫上那枚小魚簪子上,冰涼的冰壁傳來細微的觸感,“這簪子的樣式,我好像在哪見過……”
話音未落,冰宮深處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嗡鳴,似乎是什么機關(guān)被觸動。
兩人對視一眼,循著聲音往宮殿最里側(cè)走去。
越往里走,冰壁上的龍紋越發(fā)密集,那些盤旋的龍影仿佛活了過來,隨著他們的腳步緩緩游動。
盡頭處并非冰墻,而是一扇半開的冰門,門內(nèi)隱約透出柔和的白光。
凌冰伸手推開冰門,一股比外頭更清冽的氣息撲面而來,混雜著淡淡的馨香。
門內(nèi)是間不大的石室,中央的冰臺上,靜靜躺著一個錦盒。
錦盒是深海鮫魚的魚皮所制,歷經(jīng)萬載依舊嶄新如初。凌冰伸手將錦盒取下,入手輕軟,打開的瞬間,一道藍光從盒內(nèi)漫出。
里面躺著的,正是一枚和壁畫上一模一樣的小魚簪。
簪子的銀尾泛著溫潤的光,魚眼處的藍寶石在幽藍火焰下流轉(zhuǎn)著細碎的光芒,仿佛有一汪海水被封存在里面。
凌冰的指尖剛觸到簪子,腦海中突然炸開一片清明。
不再是破碎的畫面,而是連貫的聲音與光影。
他看見自己化為人形,坐在冰谷的玄冰上,對面的女子正將這枚小魚簪插在發(fā)間,笑眼彎彎:“凌冰,你看,這是用你褪下的龍鱗磨的寶石,好看嗎?”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青澀:“好看。但龍鱗該用來筑成你的鎧甲,不該做這些小玩意?!?
女子嗔怪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若之后我不在了,你看見這簪子,便該記得,曾有人守過你?!?
他當時只當是玩笑,皺眉道:“胡說什么,你是古神后裔,壽元綿長,怎會不在?”
女子卻不笑了,只是望著他,眼底藏著他那時讀不懂的悵惘:“神族也有命數(shù)。魔神異動在即,我若擋不住,你便要記得……”
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記得河燈亮起時,我總會回來的。”
后來,黑霧滔天,她身化光盾擋在魔淵裂口前,最后望向他的眼神,和壁畫上轉(zhuǎn)身放河燈時一模一樣。
“知意……”凌冰的聲音發(fā)顫,握著簪子的手微微收緊,冰藍色的眼眸里瞬間蓄滿了水汽。
洛知意扶住他的胳膊,心頭忽然涌上一陣莫名的酸楚,“你記起來了?”
“是她……”凌冰的指尖撫過簪子的銀尾,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她叫清辭,是你的前世。”
他終于明白那熟悉感從何而來。
洛知意的眉眼,笑起來時的弧度,甚至連說話時尾音微微上揚的語調(diào),都和記憶里的清辭重合。
“她守了我萬載,”凌冰轉(zhuǎn)頭看向洛知意,冰藍色的眼眸里翻涌著跨越時空的溫柔與慶幸,“而你,喚醒了我?!?
洛知意十分不解的蹙眉,“我不懂你在說什么?!?
凌冰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將那只冰涼的小魚簪放入她的掌心。
“這是你的簪子,”他的聲音很輕,“是你……前世留下的?!?
洛知意垂眸,看著掌心那枚觸感微涼的簪子,魚眼處的藍寶石幽幽泛光,與她體內(nèi)流轉(zhuǎn)的七彩神力產(chǎn)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一些模糊的,不屬于她的情緒碎片悄然漫上心頭。
是深海底無邊的孤寂,是望向冰封巨龍時漫長的守望,是身化光盾前那一瞬決絕的眷戀。
她感到一陣心悸般的抽痛,下意識地收攏手指,握緊了那枚簪子。
“清辭……”凌冰低喚出那個名字,目光描摹著她的眉眼,試圖與記憶深處那個身影完全重疊。
冰藍色的眼眸里是失而復(fù)得卻又隔世相望的痛楚與渴望,“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那聲呼喚帶著眷戀,沉甸甸地壓下來。
洛知意卻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指尖微微發(fā)顫。
“我是洛知意,”她抬起頭,眼神里有清晰的困惑,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抗拒,“諸神城的洛知意。我不是你記憶里的那個人?!?
哪怕血脈深處傳來陌生的悸動,哪怕那簪子熟悉得讓她心口發(fā)酸,但她所擁有的,是作為洛知意成長的全部記憶。
那些溫暖的、鮮活的、屬于父母親友、屬于諸神城、屬于眼前這個人的點滴,才是她真實的全部。
前世?
太過縹緲,也太過沉重。
凌冰怔住了,他看著她退后的那一步,看著她眼中純粹的迷茫,那顆因狂喜和激動而劇烈跳動的心,泛起尖銳的冷意和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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