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聽,連忙帶人過去,顧越左右無事,知道林如海來金陵請先生,也跟在身后。
途中細問小廝,方知是顏先生賣家中一些產(chǎn)業(yè)惹出來的事兒。
顏先生家中雖不十分富貴,卻也頗有些根基,良田一百多畝,中等田兩百多畝,除了自家人居住的宅子,另外還有一處三進的院落并一處綢緞鋪子。
他原想著自己在金陵得罪了人,林如海所說的書院還需擴建,又云只要自己愿意,一輩子留在書院教學(xué)生都使得,于是他打算只留祖宅賃出去,賣掉其他的良田商鋪宅子,然后在姑蘇重新置辦產(chǎn)業(yè),免了每年收租的奔波之苦,近日已經(jīng)說定了買家,誰承想偏又被另一家看中了要買,顏先生本就是耿直的性子,即便后一家出的錢高也不肯賣,何況他們竟然還堂而皇之地壓價,因此那家便找上門來,十分囂張跋扈,先一家見狀,也不敢買了。
那小廝氣憤地道:“一畝良田八兩銀子,中等田一畝也能賣六兩銀子,地里如今還有莊稼,我們家的鋪子連帶貨物能賣三四千兩銀子呢,還有一座院落,那些人好沒良心,竟然只肯給五千兩銀子便要把所有的都買走,把原先已說定的買家都趕走了?!?
林如海微微蹙眉,問道:“是哪一家的人?如此猖狂?”據(jù)他所知,膽敢強買又敢壓價的人絕非尋常百姓之家,必然背后有些兒勢力。
小廝看了林如海一眼,嘴唇動了動,小聲道:“是榮國府的人?!?
顧越聽了,不覺愕然不已。
林如海卻道:“你不必太過小心,榮國府雖是我岳家,我也不能昧了良心。”
小廝登時松了一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道:“我們老爺原不想打擾林老爺?shù)?,畢竟是林老爺?shù)脑兰?,若是林老爺插手,未免叫榮國府有些難看,只是來的那些人氣焰實在囂張,還帶了好些人,太太恐他們傷了老爺,遂命小的悄悄過來求林老爺?!?
林如海聽完,面上冷冷一笑,道:“據(jù)我所知,寧榮兩府的嫡支皆在遷都之時進京了,現(xiàn)今都住在京城寧榮兩府,金陵舊宅并無主子居住,只剩一些看房子的下人。我且問你,你自小在金陵長大,大概也知道消息認得人罷?去你們家強買產(chǎn)業(yè)的是那些看房子的下人呢,還是賈家留在金陵的一些旁支子孫?”
小廝連忙點頭道:“認得,認得,都認得,今兒來的人聽說是榮國府管事的兒子,叫金彩,現(xiàn)今榮國府無人,都是金管事一家做主,比我們家還有錢呢?!?
顧越勃然大怒,道:“原來只是個奴才,竟然如此仗勢欺人,該當(dāng)好生懲治一番才是?!?
林如海早有預(yù)料,倒也不至于憤怒,聽了顧越的話,只是嗤笑一聲,諷刺道:“這種事,世上何曾少了?他們以勢壓人,便是我過去替顏先生解決此事,不過也是以勢壓人,端的看誰比誰有身份,誰比誰有勢力罷了。”
顧越一臉苦笑,頓時無話可說。
林如海話說得雖不好聽,卻是事實,如今世上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若是勢小便只能受欺,若是勢大,不但能自保,且能反壓對方。
幸而林家距顏先生家不遠,沒多大工夫便到了,只見大門打開,門外不遠處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無不對著顏家指指點點,有的臉上帶著同情,有的臉上卻是幸災(zāi)樂禍。
此時門口還有幾匹高頭大馬,小廝說是榮國府眾人騎來的。
林如海輕輕哼了一聲,小廝趕緊進去通報,顏先生狼狽不堪地出來迎接,不滿地瞪了小廝一眼,拱手對林如海道:“家里些許瑣事,怎么勞煩如海兄親自過來。”
林如海道:“先生何以如此?若晚生不來,豈能知道竟有人欺辱到了先生門上?!?
說著,看向院里。
顏家宅院并不甚大,一共三進,十分精致,顏先生性情剛烈,哪里肯讓這些人進自己家的前廳,因此但凡來人都在前院,林如海站在門上,一覽無遺。
他們一共來了七八個人,個個油光滿面,服色鮮明,簇擁著一個少年,大約十七八歲年紀,眉清目秀,彼時正當(dāng)寒冬,身上穿著極華麗的一斗珠兒羊皮袍子,腳蹬鹿皮靴,若非腰間扎著符合下人身份的細棉布汗巾子,任誰看了都當(dāng)是富家公子。
看到這少年的形貌,又是在金陵看房子,林如海忽然靈光一閃,賈母身邊大丫鬟鴛鴦的父親不就是叫金彩么?難道就是眼前的人?難怪眉目之間有幾分相似。
作為賈母跟前第一人的執(zhí)事丫頭,還敢偷東西給賈璉拿出去典當(dāng),鴛鴦固然有自己處事周全的原因,另外也因為自家的來歷,能一直留在金陵看房子,絕非尋常下人能得的差事,他們家必然在榮國府很有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