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想了想,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但是長此以往,養(yǎng)著這么些明明不需要的下人反是負(fù)累,月錢、月米、四季衣裳哪一樣不花錢?咱們家四百多個下人,當(dāng)差的有三百多個,好些用不著,只占個名兒拿月錢,單是這些人一個月就花了二百兩不止,打發(fā)出去,哪怕一個月節(jié)省二百兩,一年就是兩千四百兩呢!”
林如海笑道:“我正是此意,咱們家雖說家底兒厚,卻也不該奢靡浪費,除了外面的莊頭、掌柜和管事等人,家里留下百八十個下人?!?
賈敏盤算了一下,點頭道:“百八十個人綽綽有余了,咱們兩個人能使喚多少人?滿打滿算不過一二十個。老爺,不如咱們先查著,確定打發(fā)哪些人出去,列張清單,等到老太太百日開恩放出去,免了他們的身家銀子,如何?”
林如海道:“既然要打發(fā)出去,必然極多都是該罰的,哪能如此慈悲?依我說,該賞的留下重用,該罰的沒收財物,打發(fā)出去,然后再免了身價銀子,這樣傳出去外人也會說咱們家厚道。府里采買的差事得重新安排,你在府里不知道,外頭一個雞蛋一文錢,府里報價卻是十文錢,更別說其他的東西,不知道那些買辦撈了多少油水,咱們固然不在意幾個錢,但是你想想,咱們家支出的錢竟有八成進了奴才的囊中,有多少家業(yè)夠如此揮霍?”
賈敏吃驚道:“竟有此事?這起欺上瞞下的東西,當(dāng)真該好生處置。老爺說得極是,就按著老爺說的辦,咱們家再不濟,也不能任由下頭的蠹蟲吃空了家業(yè)?!?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四百多個下人中大半都是該罰的,竟然還有不少管事在外頭作惡多端,幾個管事身上有人命,也有重利盤剝的,也有倚仗林家權(quán)勢包攬訴訟的,林如海和賈敏夫妻兩人知道后,恨得咬牙切齒,到了林老太太喪后百日,由林如海親自帶人料理。
林如海一改往日儒雅作風(fēng),也顧不得先前只打發(fā)出去的決定,老實本分的留下并賞三個月的月錢,將那些為非作歹的下人則送進衙門,家產(chǎn)沒收,家人發(fā)賣,剩余那些沒有作踐人命的下人方按著罪過輕重,有的沒收家產(chǎn),有的令其帶著家產(chǎn)離去,全部沒有要身價銀子。
林如海大刀闊斧地處理下人,有罪之人更是送進衙門,外面的人聽說了,雖覺得家丑不可外揚,林如海此舉不可取,但在百姓眼中林家行事賞罰分明,實在難得。
剩下的那些下人們經(jīng)此一事,愈加恭敬謹(jǐn)慎,免得重蹈覆轍。
賈敏將后院上下梳理一遍,趁勢免了自己兩家陪房的差事,重新制定了家中的規(guī)矩,又送春蘭秋菊并三個通房丫頭一筆嫁資,令其父母自擇女婿,免得在跟前礙眼。春蘭的父親也在這一次落下馬來,念在他勞苦功勞的份上,林如海只沒收了他在林家中飽私囊的二三萬財物,其他人情往來的二三千金并沒有沒收,又免了身價銀子,將他們一家子放了出去。
除了賈敏的四家陪房,兩家免了差事,兩家依舊當(dāng)差,林家只留了二十來戶下人,府里約共百人,外面莊頭、掌柜和管事只剩三四十人,人雖少了,辦事卻反而事半功倍。最后林如海和賈敏算了總賬,沒想到這一回竟足足沒收了近二十萬的財物!
賈敏看著賬本很是不敢置信,林家一年去了家里的支出,外面的應(yīng)酬和各項花費,一年能進賬一萬兩便是極好了,不曾想這回處置下人,竟得了近二十萬,這二十萬的財物包括田莊、房舍、首飾、頭面、商鋪、古董等等,簡直是五花八門。
林如海亦覺震驚,他只道榮國府下人貪婪,抄家時從賴家抄出數(shù)十萬兩,沒想到自家的下人也是如此,不由得下定了決心,制定各項采買的規(guī)矩,一律按著市價報賬,每月打發(fā)心腹調(diào)查市價,免得他們中飽私囊,林家人口眾多,采買的東西數(shù)量極多,往往可以比市價略低的價格買進,因此那些買辦還是能撈到一些油水,只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得從前罷了。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那二十萬財物中的房舍、商鋪、田莊等大頭林如海并沒有充入公中,而是放在賈敏名下,派心腹打理,每年的進項和余下頭面器具等折變了四萬兩銀子加上沒收的三萬兩銀子一樣,用來購置田莊商鋪等,指明了留給女兒做嫁妝。
兒子窮養(yǎng),女兒嬌養(yǎng),若是子孫上進,留錢何用?林如海希望兒子讀書上進,而非依靠繼承祖上家產(chǎn),但是作為女兒,擁有豐厚的嫁妝在夫家更有底氣,再者他對黛玉心懷愧疚,故此更偏愛黛玉,他還打算把家中兩座物產(chǎn)豐富的山嶺給黛玉一座,將來她出嫁以后,吃的山珍野味、穿的綢絹皮棉、燒的木柴香炭等統(tǒng)統(tǒng)從山上出,不花費夫家一文半個。
賈敏知道后啼笑皆非,心里卻是感動非常,盼著等林如海出孝以后,自己早日得子得女,只是對林如海如此鐘愛女兒不免生出幾分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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