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裴淑的口中,程為止才知道,原來這廠里的每個工序都代表了不同的價錢,若是想要更換工序,都需要請示車管才行。因此,每次的結(jié)工錢或者是更換工序,大家就得拎著一箱箱牛奶或者是其他東西到裴淑他們的屋里。
“從車前袋到雙針,這個工序可值五六百塊錢呢,你說,這到手的東西,總不能不要吧?”
裴淑輕聲說完,沒有得到回答,她就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程為止,見她呆愣在原地,就主動伸手將之前的那張海報折疊好放在圍裙的口袋里。
“放心,這次的秋游你就放心去玩,別的莫想太多?!?
程為止含糊不清地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站在了窗戶旁,相隔數(shù)十米外就是一棟高樓,里面依舊是裝滿了忙碌的工人。
“噠噠噠”的機車縫紉聲似乎一直沒有停歇過,這種響聲就算是到了里屋,將門關(guān)得嚴(yán)實也依舊無法改變。
不知為何,程為止居然產(chǎn)生了一些反感,明明她已經(jīng)在這種充滿絨塵的環(huán)境里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目前的人生全部都是圍繞著這一座座的工廠,可為什么內(nèi)心卻產(chǎn)生了極度的恐慌。
胃部的痙攣,讓她下意識地蹲下,然后向著母親裴淑的方向伸手,可那道身影忙碌在灶臺前,洗菜炒菜,忙得根本抽不開身。
才剛過三十沒幾年,裴淑的發(fā)絲里居然就藏了幾縷白色,程為止想問,是不是因為自己太調(diào)皮了,可潛意識告訴她應(yīng)該不是這樣……
眼前的事物開始打轉(zhuǎn),就像是坐上了云霄飛車一樣,所有的東西都飛速旋轉(zhuǎn),讓程為止產(chǎn)生了嘔吐的感覺,她再也堅持不住,捂著肚子大聲地吐了出來。
直到黑暗再次襲來,才終于一頭栽倒過去。
暗夜里,狹小的屋子里沒有開燈,只有墻角的一個小小月牙夜燈在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亮,倒在柔軟的床被里,程為止先是舒展了下睡麻的胳膊,然后又產(chǎn)生了愧疚感。
“也不知道媽媽嚇壞沒有……”
帶著一絲緊張,她從床上爬起,摸索著找到拖鞋,就想要開門出去。
可就在握住門把手的一瞬間,門外傳來一些動靜。
“老幺,這事你做得太過分了!這么多天對為為不管不顧,廠里的大小事情都是我來管著,難道我不會累嗎?!”
首先傳入耳中的是媽媽裴淑的哭訴聲,隔著薄薄的木板,程為止能聽到在吵鬧的電視機聲音里,爸爸那略顯煩躁的反駁。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辛苦嗎?我天天去陪客戶到處走,不也是為了多拉幾筆訂單,多賺一些錢好養(yǎng)活你們……”
兩人互相指責(zé)對方,似乎都沒有說錯。程為止順著墻壁滑下坐在地板上,她的內(nèi)心充滿了糾結(jié)與痛苦,自從開廠后,原先那個溫馨的家庭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吱——”大門忽然被人推開了半扇,當(dāng)看到了蹲在門口的程為止時,裴淑忍住心中的悲痛,故作平常地呵斥道:“你怎么又不穿鞋亂跑啦,快些出來吃飯!”
“媽媽?!背虨橹购鋈痪吞痤^,用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裴淑。
那可憐兮兮的樣子,惹得裴淑更是難受極了,她伸手,牽著程為止從屋里走出來,同時小聲解釋道:“爸爸媽媽剛才不是在吵架,只是有些意見不統(tǒng)一而已?!?
不管這是真是假,程為止心里已然有了結(jié)論,她只低頭坐在了餐桌前,拿起筷子有些僵硬地往嘴里扒了好幾口米飯。
“這孩子,怎么光吃飯不吃菜呢?!迸崾缒钸读寺暎闷鹈媲暗募t燒肉給程為止夾了好幾塊。
下一刻,卻被老幺打掉了筷子,并厲聲呵斥:“她都吐了,哪里還能吃這些甜膩的東西,就該燒些熱乎的湯水喝,真是連個媽都不會當(dāng)!”
裴淑被念叨著眼眶都紅了起來,哽咽地說道:“是,老幺,我再不會當(dāng)媽也照顧了為為十一年了,你呢,你作為她老漢,一天為她著想過嗎?”
這話像是點燃焰火的那點熱氣,在兩人之間壓抑許久的怒火,眼看著又要再次爆發(fā),沒想到程為止卻忽然站起身,聲音顫抖地說道:“要不,你們再生個弟弟吧?”
就像是奶奶徐碧曾經(jīng)說的那樣,這個家是不是因為缺少了那么一個“人”,才會這樣不安寧,只要有了弟弟,爸媽就會像以前一樣平和,再也不會吵架了吧?&l-->>t;br>說出這番話后,空氣寂靜了幾秒,直到身后的電視機里播放著新聞聯(lián)播的動靜,裴淑才扯著嘴角,一臉難堪地回答:“為為,這些事不該你來操心。”
“是啊,你的任務(wù)是好好學(xué)習(xí),以后像小姑一樣成為國家棟梁!”程老幺皺眉,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掏出了白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