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陳老夫子有個癖好,最愛搜集古籍孤本,還特別喜歡去城南那家墨香齋淘舊書,是不是?”
莊叔想了想:“好像是有這么回事。聽說陳山長每逢初一十五,若是無事,都會微服去轉(zhuǎn)轉(zhuǎn)?!?
周承璟一拍大腿,看了看天色。
“今兒不就是初一嗎?”
“快!把我書房里那本前朝大家的《農(nóng)政全書》孤本找出來!這還是前些日子顧二給昭昭找來的,不管了,我先借來用用,還有,給我換身衣裳,要素凈點的,看著像個讀書人的那種!”
莊叔雖然不知道自家殿下要干嘛,但看著他那副斗志昂揚的樣子也不敢多問,連忙去安排了。
半個時辰后。
城南,墨香齋。
這是一家并不起眼的舊書鋪子,位置偏僻,門臉也不大,但里面卻別有洞天,堆滿了各種泛黃的書籍,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好聞的墨香和陳舊紙張的味道。
一位身穿灰色布衣,頭發(fā)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正站在一排書架前,手里拿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正是鹿山書院的山長,陳道明。
他今日心情不錯,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來這書堆里尋寶。
正看著,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輕輕的嘆息聲。
“唉,可惜啊,可惜?!?
陳山長眉頭微皺,轉(zhuǎn)頭看去。
只見一位身穿青色長衫,頭戴玉冠的年輕公子正站在不遠處,手里捧著一本書,一臉的惋惜之色。
這公子長得倒是極為俊美,只是那雙桃花眼略顯風(fēng)流,但這身打扮和此刻的神情,卻又透著幾分書卷氣。
正是喬裝打扮的周承璟。
陳山長本不想理會,但這人嘆息的實在是太做作……哦不,太引人注意了。
出于讀書人的好奇,陳山長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公子,何故嘆息?”
周承璟心里暗叫一聲“上鉤了”,臉上卻是一副才發(fā)現(xiàn)旁邊有人的驚訝表情。
他連忙拱手行了一禮,溫文爾雅地說道:“驚擾老丈了。在下只是看到這書中所寫,一時有些感觸?!?
“哦?”陳山長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書,居然是一本《齊民要術(shù)》,“此乃農(nóng)書,有何可惜之處?”
周承璟搖了搖頭,合上書卷,一臉深沉地說道:“書中記載的耕種之法雖好,卻太過繁瑣,且多依賴天時。如今這世道,百姓若是只知死守書本,不懂變通,怕是難以豐收啊?!?
陳山長一聽,來了點興趣。
這年頭的貴公子,能看農(nóng)書的就不多了,能看出門道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大部分都是五谷不分,四體不勤的。
“那依公子之見,當(dāng)如何變通?”陳山長試探著問道。
周承璟微微一笑,腦子里飛快地轉(zhuǎn)著昭昭跟他說過的那些話,還有他自己這幾天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悟出來的道理。
“在下以為,與其靠天吃飯,不如因地制宜。”
“就像這書院育人一樣?!?
周承璟話鋒一轉(zhuǎn),極其自然地把話題往書院上引。
“若只是死讀書,讀死書,那是教不出真正的人才的。要因材施教,要讓學(xué)生去接觸實務(wù),去知曉這世間的稼穡艱難,商賈流通?!?
“正如……這塊凝香膏。”
周承璟像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掏出一塊小小的試用裝肥皂放在了書架上。
陳山長一愣:“這是……”
“這是在下家中偶然所得。”周承璟笑著說道,“看似只是個清潔之物,可它背后卻是格物致知的道理,是變廢為寶的智慧,更是流通天下的商機?!?
“若是學(xué)子們只知之乎者也,卻不懂這小小物什背后的道理,那這書,不讀也罷?!?
陳山長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番話雖然離經(jīng)叛道,聽著有些刺耳,但細細一想,卻又似乎蘊含著某種極其樸素而深刻的道理。
尤其是格物致知和變廢為寶這八個字,簡直說到了陳山長的心坎里。
他一直主張實學(xué),反對空談,可書院里的夫子們大多迂腐,學(xué)生們也多是為了科舉而讀書。
真正能領(lǐng)悟這層道理的人,太少了。
沒想到,今日在這小小的書肆里,竟然遇到了一個知音?
陳山長看向周承璟的眼神變了,從剛才的隨意,變得有些鄭重起來。
“公子高見?!标惿介L撫須點頭,“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周承璟嘴角微勾,再次拱手行了一個極其標(biāo)準(zhǔn)的晚輩禮。
“在下,周承璟?!?
“見過陳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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