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壁畫中的佛陀總是半闔雙目,那低垂的眼簾仿佛是一道打開的穹頂,而非閉合的屏障。這一微妙的姿態(tài),正如同古聯(lián)所云:“目閉養(yǎng)神,口闔防禍”,看似簡單的生理動作,實則蘊(yùn)含著東方文明最精微的生存哲學(xué)。
當(dāng)我們的感官不再向外攀緣,不再被外界的喧囂所干擾,精神的蓮花便會在靜默中悄然綻放。這就如同唐代高僧懷讓在終南山云霧繚繞的草廬里,在青石上閉目禪坐三十年。他并非逃避紅塵,而是以眼簾為竹簾,巧妙地濾去塵世的紛擾,讓心境如終南積雪般澄明。
這種閉目并非消極的逃避,而是一種積極的修行。就像宋代《槐蔭消夏圖》中袒腹酣眠的文人,他看似慵懶地閉目,實則是在打開天眼,洞察內(nèi)心的世界。老子曾:“五色令人目盲”,這句話恰似給當(dāng)代人開出的一劑良方。當(dāng)我們放下手機(jī)屏幕的斑斕色彩,遠(yuǎn)離那些無休止的信息轟炸,才能在閉目時,真正看見星空與道德律的交相輝映。
韓非子在《說難》中記載:夫龍之為蟲也,可狎而騎也,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sharen。這則寓恰似對禍出于口的絕妙注解。明代首輔張居正深諳此道,他在朝堂上常作寒蟬狀,卻在沉默中推動萬歷新政。反觀東漢名士孔融,四歲讓梨的聰慧化作成年后的鋒芒,最終因跌蕩放招致殺身之禍。唇齒開合間的分寸,恰似庖丁解牛的刀刃,差之毫厘便可能斬斷命運的琴弦。
王陽明在龍場悟道時,曾將自己封閉在石棺之中,緊閉雙眼,進(jìn)入一種深度的冥想狀態(tài),整整七日七夜。這并不是一種消極的逃避塵世之舉,而是他將自己的雙目化作一面內(nèi)觀的銅鏡,通過這種方式,去映照那“心即理”的真相。
在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的《止語修行訣》中,記載了一種僧侶們的苦修方式:他們會口含一塊青石,長達(dá)三月之久。這種極致的沉默,并非是對情感和表達(dá)的壓抑,而是將語轉(zhuǎn)化為心田的犁鏵,在那無聲的世界里,默默耕耘著智慧的沃土。
就如同紫禁城太和殿前的嘉量一般,它那開合有度的設(shè)計,體現(xiàn)了一種恰到好處的智慧。這種智慧,才是真正能夠丈量天地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