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駕——到——!”
這一聲穿透殿門的通傳,宛若九天驚雷直劈而下,瞬間將滿殿的喧囂、質疑、憤懣與驚愕炸得粉碎,只余一片死寂。文武百官,連同御座上的李世民,全都僵在原地,腦海中轟鳴著同一個駭人的念頭:
他怎會親臨于此?!
自禪位以來,太上皇李淵便似隱入深宮的云霧,極少再踏足這象征權力核心的太極殿。今日為何突然降臨?而且偏偏選在朝會爭吵最甚、場面最難堪的時刻?
在一片凝固的空氣中,李淵在內侍的小心攙扶下,緩步踏入大殿。他并未身著繁復的朝服,只一襲暗紋常袍,然而那經(jīng)年累積的帝王威儀卻絲毫不減,反而因這份隨意更顯迫人。
他面色沉凝,眉宇間積蘊著顯而易見的不滿,目光如冷電般掃過全場,先是落在剛剛被千夫所指、此刻仍有些發(fā)懵的杜遠身上,隨即又銳利地刺向龍椅上的李世民。
根本不待眾人從震驚中回神行禮,李淵便已先聲奪人,洪亮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師問罪之意,炸響在鴉雀無聲的大殿:
“世民!你小子辦事不地道!”李淵的怒氣仿佛實質般彌漫開來,“朕好不容易尋得一個說話有趣、能解悶的小子,昨日相談正歡,你倒好!天不亮就派人硬把他從被窩里薅起來,拖到這來聽你們這群老朽扯皮吵架?!”
他伸手指向杜遠,又猛地指向方才攻訐最兇的崔義玄、崔民干等人,怒火更熾:“害得朕一早起身,想尋杜小子繼續(xù)說說話,瞧瞧他那新巧壁爐裝得如何,卻撲了個空!一問才知是被你揪來早朝了!怎么?是朕不配有人陪著說笑解悶了?還是你們這朝堂上吵吵嚷嚷的‘大事’,比朕這個老頭子的心情更要緊?!”
這番話,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聽懂了:太上皇竟是因為找不到杜遠聊天作陪,親自跑到朝會上要人來了!而且聽這意思,杜遠昨夜竟是宿在宮中,還深得太上皇青眼?!
李世民即刻起身,步下丹陛,躬身道:“父皇息怒,兒臣絕無此意,實因今日朝議關乎流民越冬,想集思廣益,聽聽杜縣子的見解……”
“聽聽見解?”李淵毫不客氣地打斷,冷笑一聲,“朕在殿外聽得真真切切!你們那是聽見解嗎?朕看你們是合起伙來欺辱一個后生!還說人家信口開河?”他猛地轉向剛才跳得最歡的幾位大臣,點名道姓,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罵:
“崔義玄!崔民干!”他先對準了兩位崔姓官員,“你們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詩書傳家,禮儀掛在嘴邊,朕看你們是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除了會引經(jīng)據(jù)典掉書袋,雞蛋里挑骨頭,還會干什么?杜小子說的以工代賑、新式爐具,哪一樣不是實實在在解決問題的法子?你們除了噴唾沫星子,能拿出半點有用的東西嗎?祖宗的顏面都被你們丟盡了!”
崔義玄、崔民干被罵得臉色煞白,渾身發(fā)抖,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連連躬身:“太上皇息怒,臣等……臣等……”
“還有你!蕭瑀!”李淵炮口又轉向宋國公蕭瑀,“平日里一副老成持重、憂國憂民的樣子,關鍵時候就知道和稀泥!空談誤國!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蕭瑀被罵得老臉通紅,喏喏不敢。
最后,李淵的目光落在了裴寂身上,語氣更是冰冷:“裴寂!你也是跟著朕起兵的老臣了!如今就只會明哲保身,隨波逐流了嗎?一點血性和擔當都沒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裴寂被說得無地自容,冷汗直流,只能深深低下頭。
李淵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訓斥,將剛才攻擊杜遠最猛的幾位重臣罵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整個大殿鴉雀無聲,只剩下李淵憤怒的余音和那幾位大臣粗重羞愧的喘息聲。
所有官員都噤若寒蟬,誰也沒想到太上皇會為了一個杜遠,如此大動肝火,絲毫不給這些朝廷重臣留面子。指名道姓,劈頭蓋臉便是一頓雷霆般的痛斥,字字如刀,句句見血,將崔義玄、崔民干、蕭瑀、裴寂等人罵得面色慘白,體無完膚,恨不得縮進地縫里去。
罵畢,李淵余怒未消,冷冽目光掃過那些面帶疑竇的臣子,重重一哼:“哼!你們不是不信杜小子所說的‘無煙壁爐-->>’與‘煤爐’嗎?不是疑心朕老眼昏花,受了蒙騙嗎?好!今日朕就讓你們親眼見識見識!”
他提高聲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所有人!即刻隨朕前往宏義宮!朕要讓你們親眼看看,杜遠所制之物,究竟是奇技淫巧,還是利國利民的神器!也好叫你們知道,何謂坐井觀天,妄自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