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之間有些發(fā)懵,怎么收稅還能收到這么多欠條?
他強壓怒火,將糧冊與欠條擱置一旁,語氣低沉地開口:
“大司徒,朕暫且不問稅額之事,先說說這些欠條是怎么回事?”
程國祥咽了口唾沫,隨即快步上前,向坐在御座上的朱由校深施一禮,高聲說道:
“陛下,臣無能、臣失職、臣有罪,稅糧無法征收,懇請陛下罷免臣戶部尚書之職!”
朱由校眼神一冷,挺直身子,語氣嚴厲地說道:
“說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程國祥便將情況一五一十地稟報。
那些欠條的確是由江南士紳所立。
今年稅銀銳減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因為原本應繳納的稅銀,被這些欠條替代了。
“陛下,衙門官吏前去征稅,卻被他們以各種借口推脫。不是說收成不好,便是說家中無糧,無力承擔賦稅。”
朱由校一聽,頓時怒不可遏,厲聲斥責:
“這是什么混賬話?這種謊連三歲孩童都騙不了,你的下屬難道連這點判斷都沒有?”
見皇帝動怒,宋應星立刻出列,為程國祥辯解道:
“陛下請息怒,臣略知一二,大司徒確實有難之隱,還請陛下耐心聽他說完。”
朱由校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深吸幾口氣,平復情緒后說道:
“方才朕過于激動,大司徒不必介意,請繼續(xù)說下去,朕洗耳恭聽。”
程國祥神色依舊鎮(zhèn)定,繼續(xù)說道:
“陛下,打欠條之事,并非始于今年?!?
“自嘉靖年間起,江南各省便已有此風,到了萬歷年間,更是愈演愈烈,朝廷已無力掌控?!?
“每到繳納賦稅的時候,他們總能找出各種借口拖延。欠下的字據(jù)看起來條理分明,落款時間也各不相同,有拖一兩年的,也有三五年不等的?!?
“說等他們?nèi)兆訉捲P⒈憧蓱{這些欠條上門收取。可真到了那個時候,這家失火,那家又遭了賊,總之就是推脫?!?
“一句話總結,家家都說窮得揭不開鍋,還請朝廷再寬限個幾年?!?
“朝廷不是沒有追過,但總是受到各種阻礙,最后都不了了之。朝廷根本沒有力量把這些欠稅真正追回來?!?
“就這樣年復一年,已經(jīng)持續(xù)了幾十年,風氣越來越盛。打欠條的士紳大戶越來越多,已經(jīng)成了他們躲避賦稅的老辦法?!?
朱由校聽后心中明白,怪不得都說江南的士紳富戶抗稅,原來他們的法子就是一直賴賬。
他前世也常想,臣子們不管倒也罷了,皇帝對這種明顯對抗的行為為何也能視而不見?
畢竟這可不是偷稅漏稅,這是明目張膽地對抗朝廷。
如今聽了程國祥一番話,他才明白,這個“抗”,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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