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后的死寂,比雷霆萬鈞時更加沉重。
精武門曾經(jīng)莊嚴肅穆的演武場,此刻已化作一片冒著青煙的焦土。斷裂的兵器插在泥濘里,焦黑的木梁斜指著紫紅色的詭異天空,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還有一種…血肉被高溫瞬間碳化后的奇異肉香。幸存的弟子不足十人,他們或坐或跪在廢墟中,沉默地包扎著深可見骨的傷口,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魂魄。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扯動著傷口,帶來壓抑的悶哼。
蘇墨離倚靠著一根燒得只剩半截的焦黑廊柱。她的霜白練功服早已被血污和泥濘浸透,左肩一道撕裂傷深可見骨,被布條草草纏住,暗紅的血漬仍在緩慢擴散。更嚴重的是內(nèi)傷,強行催動“焚丹劍”的反噬如同附骨之蛆,在經(jīng)脈中肆虐,每一次心跳都帶來刀絞般的劇痛,讓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她手中緊握著一塊沾滿泥污、邊緣焦黑的精武門腰牌,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目光緩緩掃過這片埋葬了師門數(shù)百年基業(yè)、也埋葬了無數(shù)同門生命的廢墟,最終落在不遠處一個仰面躺倒的年輕弟子身上。
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年紀,胸口被某種能量武器洞穿,留下一個拳頭大小、邊緣焦糊的恐怖創(chuàng)口。他大睜著眼睛,瞳孔早已渙散,空洞地望著那片被紫紅蝕云籠罩的天空。他的右手,卻死死攥在胸前,指縫里露出的,是半截斷裂的、刻著“精武”二字的木劍。
蘇墨離拖著沉重的腳步,踉蹌著走過去。每一步都牽動內(nèi)傷,讓她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緩緩蹲下身,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試圖合上少年那雙不肯瞑目的眼睛。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皮膚,她的動作僵住了。一股巨大的、窒息般的悲慟,混合著滔天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豆大的淚珠,無聲地滾落,砸在少年冰冷的臉頰上,混入泥污。沒有嚎啕大哭,只有肩膀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這位以堅強冷靜著稱的精武門大師姐,此刻在亡者面前,終于卸下了所有的重負,任由無聲的淚水沖刷著內(nèi)心的絕望與痛苦。此戰(zhàn)之后,精武門…名存實亡。
不遠處,林戰(zhàn)背對著眾人,靠在一塊半人高的“鎮(zhèn)武碑”殘骸上。這塊石碑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被攔腰斬斷,上半截不知所蹤,只剩下半截刻著“武”字殘痕的基座。他赤裸著上身,雨水和血水混合著泥污,在他虬結(jié)的肌肉上沖刷出道道溝壑。最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右臂——覆蓋其上的紫金龍鱗并未完全消退,而是如同活物般時而浮現(xiàn),時而隱沒。皮膚表面布滿了蛛網(wǎng)狀的紫黑色裂紋,裂紋深處,隱隱有粘稠的紫光流動,如同皮膚下囚禁著無數(shù)條暴戾的毒蛇,每一次搏動都帶來鉆心的痛楚和冰冷刺骨的侵蝕感。他緊咬著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跳,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低吼,顯然在承受著蝕能反噬和身體異變的雙重折磨。
“蝕能蝕髓,陽脈枯竭?!币粋€蒼老沙啞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老馬佝僂著身子,僅存的右手捏著三根細長的、閃爍著暗金色澤的骨針。他左臂的焦黑傷口只用破布簡單包扎,血跡早已滲透。渾濁的老眼此刻卻銳利如鷹,精準地掃過林戰(zhàn)布滿裂紋的胸膛和那條異變的右臂。
“這三根‘鎖元金針’,能封住你心脈三處要穴,暫緩蝕能侵蝕心腦?!崩像R的聲音低沉而疲憊,帶著不容置疑的凝重,“但代價是…強行壓制蝕能流動,會加速它對你筋骨血肉的侵蝕。三十日…至多三十日,若無逆轉(zhuǎn)之法,蝕毒攻心,神仙難救。屆時,要么徹底化為只知殺戮的蝕能怪物,要么…爆體而亡?!?
林戰(zhàn)猛地轉(zhuǎn)過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老馬。左眼燃燒著不屈的金焰,右眼翻滾著暴戾的紫芒,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叭臁彼穆曇羯硢〉萌缤凹埬Σ?,“足夠踏平‘荒骸王座’,把博士的骨頭一根根拆下來,插在這片焦土上!”
他的話語中蘊含著滔天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決心,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只有對復仇的絕對執(zhí)著。
老馬深深看了他一眼,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喻的復雜情緒。他沒再說話,枯瘦的手指如電閃動!
嗤!嗤!嗤!
三聲極其輕微的破空聲響起!三道暗金流光精準無比地刺入林戰(zhàn)胸前“膻中”、“巨闕”、“神封”三處大穴!金針入體即沒,只留下三個微不可見的紅點。
“呃!”林戰(zhàn)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一股強大的禁錮之力瞬間封鎖心脈,強行將那在體內(nèi)瘋狂肆虐、試圖沖擊大腦的蝕能洪流壓制下去!右臂那躁動不安的紫金龍鱗也隨之隱沒,皮膚表面的紫黑裂紋光芒黯淡了許多。
劇痛稍減,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虛弱和冰冷。仿佛身體的生機正在被那三根金針和無處不在的蝕能,一點點抽離。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蝕能對四肢百骸、筋骨皮肉的侵蝕,在金針的壓制下,反而變得更加陰狠、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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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你的傷!”小武突然指著林戰(zhàn)的胸口驚呼,聲音帶著驚駭。
林戰(zhàn)和老馬同時低頭看去。
只見林戰(zhàn)胸前,靠近心臟位置、被金針封鎖的區(qū)域附近,那些原本只是暗紫色的裂紋,此刻竟發(fā)生了詭異的變化!裂紋邊緣,竟浮現(xiàn)出細密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暗金色骨紋!這些骨紋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下蔓延、交織,形成一種古老而猙獰的荊棘圖騰!而在這荊棘圖騰覆蓋的區(qū)域,皮膚下的肌肉組織不再是死寂的暗紫,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澤,正伴隨著心臟的搏動,如呼吸般微微起伏!更令人心悸的是,這些新生的暗金肌肉,似乎正貪婪地吞噬著空氣中游離的、稀薄的蝕能紫霧!每一次吞噬,都讓那荊棘骨紋的光芒更加凝實一分!
“這…這是…”老馬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精光,震驚、困惑、還有一絲難以捕捉的駭然,“蝕能在…改造你的身體?!不…是某種…共生?!”
林戰(zhàn)也震驚地看著自己胸口的變化。戰(zhàn)神意志清晰地感知到,那新生的暗金骨肉,蘊含著一種極其堅韌、極其霸道的力量感,遠勝于他原本的血肉之軀!但同時,一種更加冰冷、更加漠然、仿佛剝離了部分人性的意志碎片,也隨著骨肉的滋生,悄然融入他的識海!
轟!轟!轟!
引擎狂暴的咆哮聲,如同受傷巨獸的嘶吼,由遠及近,粗暴地撕裂了精武門廢墟的死寂!一輛通體覆蓋著厚重裝甲、車頂架著多管脈沖炮、車身噴涂著“寰宇新聞”字樣的重型采訪車,如同鋼鐵犀牛般,野蠻地撞開搖搖欲墜的焦黑大門,碾過遍地瓦礫,帶著刺耳的剎車聲,一個甩尾停在眾人面前!
車輪卷起的煙塵尚未散去,側(cè)門“砰”地一聲被踹開!
一道矯健的身影抓著車頂垂下的電磁鋼索,如同靈猿般蕩入場中,穩(wěn)穩(wěn)落地。是林晚!她穿著沾滿泥漿和不明污漬的防彈風衣,頭發(fā)凌亂,臉上帶著煙熏和疲憊的痕跡,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火的刀鋒,掃過滿目瘡痍的廢墟和幸存者,最后定格在林戰(zhàn)身上,尤其是他胸口那詭異的暗金荊棘紋路。
“沒時間哀悼了!新港正在變成地獄!”林晚的聲音干脆利落,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她幾步?jīng)_到蘇墨離面前,無視對方虛弱的抵抗,將一枚指甲蓋大小、沾著血跡的神經(jīng)接口芯片,狠狠拍進她沾滿泥污的手中。
“全城供水系統(tǒng)的十七個主要樞紐節(jié)點,在半小時前被鋼鐵獠牙注入高濃度蝕能原液!”林晚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眾人心臟,“東區(qū)‘落日廣場’最先爆發(fā)!接觸污染水源的普通人…正在發(fā)生不可逆的畸變!肌肉增殖!骨骼異化!攻擊性暴增!現(xiàn)在整個東區(qū)已經(jīng)淪陷!軍隊的封鎖線如同紙糊!那些怪物…它們正在向其他城區(qū)擴散!”
隨著她的話語,芯片被蘇墨離下意識地激活。一道微弱的光幕投射出來,上面是林晚冒死拍攝的混亂畫面:
渾濁的水管中流淌著散發(fā)熒光的紫色液體;一個正在喝自來水的男人突然發(fā)出非人的慘叫,身體像吹氣球般膨脹,皮膚撕裂,露出底下瘋狂蠕動的紫紅色肉瘤,手臂骨刺破皮而出;
街道上,成群結(jié)隊、形態(tài)扭曲的“人形怪物”嘶吼著沖擊由警車和路障組成的防線,它們力大無窮,動作迅猛,子彈打在它們增生的角質(zhì)層上火花四濺;
一架試圖低空壓制怪物的武裝直升機,被一只突然從高樓躍起、背后長出巨大骨翼的畸變體凌空抱住,螺旋槳瘋狂切割著骨翼,火星四濺,最終失控撞向大樓,爆成一團火球…
煉獄!人間煉獄!
幸存弟子們的眼中,剛剛?cè)计鸬囊唤z劫后余生的微弱光芒,瞬間被更深沉的絕望取代。
“鋼鐵獠牙的地面部隊正在有組織地后撤,同時故意破壞交通樞紐,把恐慌的人群和畸變體往中心城區(qū)驅(qū)趕!”林晚-->>指著光幕上鋼鐵獠牙士兵有條不紊撤退的畫面,眼中燃燒著怒火,“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制造最大的混亂和傷亡!用整個新港市的生命,作為‘蝕災蘇醒’的祭品和養(yǎng)分!”
她的目光銳利地轉(zhuǎn)向林戰(zhàn):“要阻止這場末日,要扳倒那個瘋子博士,必須直搗黃龍!他在哪?那個所謂的‘荒骸王座’?!”
蘇墨離強撐著將一絲微弱的丹勁注入芯片。光幕上的血腥畫面瞬間切換。
那是一片無法用語形容的、令人靈魂顫栗的絕地!
畫面似乎是在極深的地底拍攝。背景是望不到邊際的、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幽暗空間??臻g的核心,是一座由無數(shù)巨大、慘白、扭曲的未知生物骨骼堆積、熔鑄而成的…王座!
它高達數(shù)十米,形態(tài)猙獰而褻瀆,仿佛由億萬生靈的骸骨強行糅合而成。巨大的脊椎骨構(gòu)成王座的基座和扶手,肋骨如同荊棘般向上刺出,形成猙獰的靠背,無數(shù)破碎的顱骨鑲嵌其間,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幽的紫火。王座下方,是翻騰涌動的、如同液態(tài)紫水晶般的蝕能海洋!濃郁到實質(zhì)化的蝕能紫霧如同活物般在王座周圍繚繞、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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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這骸骨王座之上,浸泡在粘稠的蝕能液池中,一個身影緩緩浮現(xiàn)。
那已經(jīng)很難稱之為“人”了。
博士的上半身還保留著人形,穿著那身標志性的白袍,但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皮下的血管如同紫色的樹根般虬結(jié)凸起。他的下半身,則完全溶解在蝕能液中,延伸出數(shù)十根粗壯的、如同章魚觸手般的紫黑色能量束帶,深深地扎入骸骨王座深處,與整個王座融為一體!他臉上依舊戴著金絲眼鏡,但鏡片后的眼睛,已完全被兩團不斷旋轉(zhuǎn)、吞噬光線的深紫色能量旋渦取代!
他似乎感應到了被窺視,緩緩抬起一只覆蓋著紫色晶體、如同爪子的手。那只手對著鏡頭(或者說,對著所有通過芯片看到這一幕的人),輕輕勾了勾手指。
一個冰冷、宏大、非人、直接在眾人腦海中響起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淵的召喚:
“林…戰(zhàn)…”
“我在‘荒骸王座’…等你?!?
“讓這純粹的蝕能之源…見證…”
“你們?nèi)祟悺^的…武道…終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