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時高句麗仍未平定,又當如何?
想罷,李世民召來了李靖。這位老將雖然身體欠佳,但戰(zhàn)略眼光依舊毒辣。
“藥師,依你之見,當下該當如何?”李世民摒退左右,直接問道。
李靖咳嗽了幾聲,緩緩道:“陛下,老臣觀之,此戰(zhàn),已入僵局。
我軍頓兵遼東,天寒地缺,銳氣已墮;高句麗雖退保平壤,然內部必生齟齬,淵蓋蘇文非久居人下者,高藏王亦非甘于傀儡之輩。
短期內,我軍無力南下圖平壤,高句麗亦無力北上來犯。”
“僵局……”李世民咀嚼著這個詞,帶著不甘,“難道朕此番親征,數(shù)十萬大軍浴血奮戰(zhàn),最終只得這‘僵局’二字?”
“陛下,”李靖抬起頭,目光深邃,“有時,僵局并非壞事。它迫使雙方停下腳步,審視自身。
我軍需要休整,需要消化已占領的遼東之地,將其真正化為大唐之疆域,而非僅僅是‘攻克之城’。高句麗……則需面對他們內部愈發(fā)尖銳的矛盾?!?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老臣以為,當下之策,非是急于求成,再圖平壤。
而是應穩(wěn)固遼東,將遼東城、白巖城、蓋牟城等連成一片,設置都督府,移民實邊,屯田駐守,將其真正納入統(tǒng)治。
如此,即便暫時無法滅亡高句麗,我大唐亦將版圖東擴,獲得未來進攻之前沿堡壘。此乃‘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步步為營’之長策。
若一味追求速勝,傾盡國力以賭一國運,恐重蹈……前隋覆轍啊,陛下!”
李靖的話,如同暮鼓晨鐘,敲在李世民的心頭。
他想起一路上看到的民生艱難,想起運糧民夫凍斃路旁的慘狀,想起府庫賬簿上那觸目驚心的消耗數(shù)字。
是啊,大唐的家底再厚,也禁不起毫無盡頭地拖下去。
滅亡高句麗是宏偉目標,但確保大唐國本不傷,更是他作為皇帝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走到窗邊,望著遼東城陰霾的天空,以及城外無邊無際的雪原。這場親征,他未能達成最終目標,但也絕非毫無收獲。
大片高句麗的土地被納入版圖,唐軍軍威震懾四夷,更重要的是,他看清了高句麗的虛實和其內部的脆弱。
良久,李世民轉過身,眼中雖仍有遺憾,但已是一片清明與決斷。
“傳旨,”他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沉穩(wěn)與力量,“以遼東城為安東都護府,由李靖暫領都護一職,統(tǒng)籌遼東諸軍事、民政。
李勣、侯君集、蘇定方等部,分批輪換撤回國內休整。
令工部、戶部即刻擬定移民實邊、屯田駐守之策,開春后立即施行!”
這道命令,標志著李世民戰(zhàn)略思想從追求一舉滅國的閃電戰(zhàn),轉向了穩(wěn)扎穩(wěn)打、長期經營的堡壘推進策略。
雖然這意味著滅亡高句麗的時間將被大大拉長,甚至可能成為留給后繼者的任務,但這無疑是對帝國國力最負責任的選擇。
只是李世民那道標志著戰(zhàn)略轉向的旨意剛剛擬好,墨跡未干,尚未發(fā)出,一陣急促而略帶異樣的喧嘩聲卻由遠及近,打破了御署內凝重的氣氛。
并非警報,那聲音里夾雜著難以置信的驚呼和隱約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