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中以“國難當頭,需舉國同心”為由,命令所有宗室、貴族、百官及富戶,將家中私兵、丁壯、糧秣、軍械,即刻起全部登記造冊,交由莫離支淵蓋蘇文統(tǒng)一調度分配,用于平壤城防,違令者以叛國論處。
高藏王用顫抖的手,在詔書上蓋下了高句麗國王的印璽。
那方印璽此刻重若千鈞,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這或許是他作為高句麗國王,頒發(fā)的最后一道,也可能是最屈辱的一道具有實際效力的命令。
詔書被迅速謄抄多份,由老宗室等人帶出宮門,并由淵蓋蘇文派來的士兵“護送”著,前往城中各處宣讀、執(zhí)行。
然而,這道在刀鋒下催生出的詔書,在執(zhí)行過程中卻引發(fā)了更大的混亂和抵抗。
有些貴族確實交出了部分私兵和陳糧,但更多的則是陽奉陰違,或藏匿精銳,或轉移糧草??只藕筒录扇缤烈甙懵?。
人們不相信淵蓋蘇文拿到這些資源后真的會用于公平守城,反而擔心這是他清洗異己、最后搜刮一波的手段。
加之唐軍持續(xù)不斷的猛攻,尤其是拋石機將勸降的文書射入城內。
文書上寫著只誅淵蓋蘇文,降者免死,獻城者封賞,更是動搖了無數人的決心。
城內,開始出現了小股部隊的失控,甚至發(fā)生了零星的火并。
有人想趁機投降,有人想保護家產,有人則徹底瘋狂,開始搶掠。淵蓋蘇文的鎮(zhèn)壓變得更加血腥,平壤城這座巨大的堡壘,從內部開始加速崩壞。
宮墻之內,高藏王能清晰地聽到外面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哭嚎聲,以及建筑物燃燒發(fā)出的噼啪聲。那詔書,并未能挽救危局,反而像是一劑猛藥,加速了毒瘡的潰爛。
他獨自坐在空曠的大殿里,聽著那象征著高句麗國運走向終結的喧囂,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他失敗了,作為一個君王,他徹頭徹尾地失敗了。
但至少,在最后關頭,他沒有完全屈服于權臣的淫威,他試圖,哪怕是徒勞地,去維護那點可憐的、屬于王者的尊嚴和宗廟的體統(tǒng)。
“社稷宗廟……”他低聲重復著老宗室的話,嘴角扯出一抹苦澀至極的弧度,“打不贏……終究是一場空啊。”
他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早已不復光鮮的王袍,向著供奉祖宗牌位的方向,深深一揖。
然后,他拔出腰間那柄更多是作為裝飾的佩劍,雖然劍鋒并不鋒利,但此刻,卻承載著他最后的抉擇。
城外的廝殺聲,似乎更近了。唐軍的口號聲,甚至已經隱約可聞。
高藏王握緊了劍柄,指節(jié)泛白。他選擇了君王死社稷這條路,盡管這條路,充滿了無奈和悲涼。
這高句麗的王都平壤,這經營了數百年的宗廟社稷,終究要在他的眼前,轟然倒塌了。
那道蓋著高句麗王璽的詔書,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又潑進了一瓢冷水,瞬間在平壤城內激起了更為劇烈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