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數(shù)次攻上城頭,又被悍不畏死的高句麗士兵逼退。
城墻下尸體堆積如山,護城河已被染成暗紅色。
喊殺聲如同冰水般滲入了平壤城的每一寸磚石,尤其是那些高門大宅深處。
高藏王手中的玉盞“啪”地碎在地上,瓊漿淋漓,沾染了華貴的袍服,他卻渾然不覺。
侍從們屏息垂首,不敢去看君王那瞬間失了血色的臉。合圍了……真的合圍了。
最后一絲“援軍或許能至”的幻想,如同風中殘燭般熄滅了。
北方唐軍主力那連綿如云的營寨,南方侯君集部卷起的尚未散盡的塵煙,只覺得那是一座無法撼動的鐵壁,正緩緩向中心擠壓過來,要將他,將這座城,將高句麗數(shù)百年的國祚,一同碾為齏粉。
喉嚨里像是堵了什么東西,他想召見誰,想問計于誰,卻發(fā)現(xiàn)滿朝文武,不是淵蓋蘇文的爪牙,便是如他一般惶惶不可終日的待宰羔羊。
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感,將他緊緊包裹,幾乎窒息。
直到現(xiàn)在,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不對新羅宣戰(zhàn)就好了,如果不聽信淵蓋蘇文就好了,如果當初自己強硬一點,從淵蓋蘇文手里奪權(quán),然后對大唐恭敬一點
這個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著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內(nèi)心。
他癱坐在冰冷的王座上,殿外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巨石砸中城墻的沉悶轟鳴,都像是催命的符咒。
每一陣激烈的喊殺聲拔高,他的心臟就隨之緊縮,生怕下一刻就是城門告破的噩耗;而每當喊殺聲稍歇,那短暫的死寂卻又更令人恐懼,仿佛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預示著更猛烈的毀滅。
他環(huán)顧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梁柱上雕刻著高句麗歷代先王的功績與神話,如今看來卻像是一場無聲的嘲諷。
祖宗基業(yè),難道就要斷送在自己手里?
他仿佛看到了乙支文德在遼東城頭浴血奮戰(zhàn),最終壯烈殉國的身影,一股混雜著羞愧、恐懼和絕望的熱流沖上眼眶。
“廢物……我也是個廢物……”他喃喃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被權(quán)臣架空,被強國兵臨城下,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主宰。
他恨淵蓋蘇文的跋扈專權(quán),將國家拖入深淵,但更恨自己的懦弱無能。
如果……如果自己能像乙支文德那樣,哪怕戰(zhàn)死,也算對得起祖宗了吧?
這個念頭一生出,竟奇異地帶來了一絲平靜。
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慢慢取代了無休止的恐懼。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殿外被烽煙染得昏黃的天空,眼中死志漸生。
就在這時,殿門被猛地撞開,一名內(nèi)侍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聲音凄厲變形:“王上!不好了!西門……西門守將金仁問,他……他好像反了!城內(nèi)亂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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