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哥隨口應(yīng)了句:“是挺扯的,你跟苗苗,那整的跟電視劇似的,分分合合,搞得非你不可,突然就喜歡上別人了,你涮大家伙兒玩呢?”
岳峰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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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所有的城市都會有這樣被拋棄的犄角旮旯,幽深的巷子,電壓不穩(wěn)的路燈,垃圾堆的酸臭味,蓋著麻袋報紙的流浪漢,醉酒扶著墻嘔吐的失意人……
季棠棠拎著酒瓶子站在巷子口站了一會,硬著頭皮往里走,酒是拿來做幌子的,飛天那幫人如果綁人,是鐵定要把人打暈了的,她可不想腦袋上被敲個窟窿,索性裝醉,軟綿綿往地上一癱,被人抬了就走,也少受點皮肉之苦。
時間不算太晚,巷子里還有三兩孤魂野鬼,走到中途,居然遇到一對打野戰(zhàn)的,男的褲子褪到腿根,把女的往墻上頂,季棠棠心里像堵了團(tuán)蒼蠅,快步從兩人身邊經(jīng)過,那女的大口喘息著,半瞇的眼睛像是在看她,又像只是兩個空洞。
再往里走,就是死角了,墻角窩著黑魆魆的一團(tuán),不知道是貓是狗,季棠棠選了個靠墻的角坐下,擰開酒瓶子灌了一口,她選的是白酒,這樣酒味兒大,不過一入口的辣澀勁還真不是蓋的,激的她全身都瑟縮了,但過不了多久,像是熱氣沖開了毛孔,反而又覺得舒服,她像解渴一樣又灌了幾口,后勁兒上來,腦子開始有些暈乎乎的,覺得自己對煙和酒都很有點無師自通。
都快正月十五了,天上居然看不到月亮,這也真是個稀奇事兒,季棠棠盯著屋頂?shù)募鈨喝タ?,幾秒鐘的功夫,就把自己的目光給傳了過去。
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關(guān)系,能力的使用特別輕易,而且比平時更持久些,她像是整個人站到了屋頂上,俯瞰著這片近似貧民窟一樣的居民區(qū),偶爾會把目光溜到亮燈的窗外去看,隔著玻璃,看別人家的事情,感覺像是看電視,但是看著看著,就顯出自己的分外落寞來,人家的頭頂上,好歹是有燈的,不像她,前照后照,都是漆黑一片。
她重新回到屋頂上,看到巷子口吱吱呀呀晃進(jìn)一輛車,那種炸臭豆腐攤煎餅似的小車,一個人低頭推,另一個人在邊上搭手,十有八九是收攤晚歸的窮攤販。
而這一頭,那對野合的男女,摟摟抱抱低聲嘰咕笑著正朝巷子外頭走,巷子很窄,車子讓來讓去讓不開,炸鍋歪到邊上,鍋里的油濺到那男人褲子上,那男的生了氣,抬起一腳就踹到車輪子上。
這么小的事情,眼見又要演化到砸鍋砸攤那么嚴(yán)重,何必呢,季棠棠收回目光,昏昏沉沉地扶著墻起來,跌跌撞撞就往那頭走,她有點醉了,說不清是想去看熱鬧還是勸架。
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那個男人的慘叫聲,剛起了頭就給掐了,余音都沒有,突如其來的安靜顯得特別瘆人,季棠棠愣了一下,繼續(xù)歪歪扭扭朝那頭走,先聽到女人唔唔的掙扎,然后是鍋盆的挪動磕碰聲,走到近前時,一切異樣都沒有了,深夜的沒有人的小巷,一輛吱吱呀呀明顯吃重的推車,推車的兩個人看了一眼季棠棠,同她擦肩而過。
季棠棠站住了,她回過頭看那輛小推車,底下的推拉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實,隨著行進(jìn)石板路的顛簸,有一條人腿,軟塌塌地耷拉下來。
季棠棠咯咯咯笑起來,她指著那條腿說:“有個人呢?!?
小推車支楞一聲就停下了,其中一個低頭看推拉門,臉色特別難看,另一個向他使了個眼色,手背在后頭向著季棠棠走過來,季棠棠還是咯咯地笑,酒瓶子一拎,喝光了里頭最后一口酒,袖子抹了抹嘴,嘟嘟嚷嚷地重復(fù)了一句:“有個人呢。”
這句話說完,直接一頭栽倒,像是喝醉了體力不支,撞地時胳膊肘墊在腦袋下,多少緩沖了沖勁,眼睛半掙半閉間,看到那個人背在身后的手里,握了一把錐子,像是殺豬的肉攤上用來磨快尖尖的剔肉刀的那種。
那個人俯下身來看季棠棠,季棠棠一動不動,蜷在身邊的那只手里,握了一根鬼爪。
那個人低聲說了句:“醉了,帶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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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車下面那么小的空間,居然還能給塞下一個人,而且是當(dāng)貨物一樣折進(jìn)去,季棠棠也只能咬牙生受著,臉碰到那個女人的臉,借著推拉門外透進(jìn)的光,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的眼睛是圓睜著的,無論被怎么擠壓推搡都沒有表情。
難道說,這兩人都已經(jīng)死了?
季棠棠心里打了個突,推拉門被硬拉上之后,她顫抖著伸出手去那女人鼻子底下探了探,像是有呼吸,又像是尸體微溫的錯覺,那個男人被折在她的身底下,一點動靜都沒有,季棠棠艱難地弓起身子,手往底下一撐,正摸到那個男人的頭,凹了一塊,像是被什么砸的,觸手油膩膩的,似乎被淋了油,舉起手來,什么都看不見,但能聞到油膩味中的血腥味,季棠棠恐懼混著惡心涌上心頭:和兩個死人蜷縮在這種小車?yán)?,是她這輩子最糟糕的經(jīng)歷了,沒有之一。
她努力把身子往邊上偏一偏,頭抵著小推車的鐵皮邊,盡力壓抑著一次又一次想大叫著踹開推拉門的沖動,已經(jīng)這樣了,最難以承受的部分都已經(jīng)忍下來了,就不要前功盡棄了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推車突然停下,借著推拉門推開一瞬間的光線,季棠棠依稀看到似乎是在一個院子里,高處懸著很亮的燈,像是工廠的場地,她很快就閉上眼睛,被人從小推車?yán)锿铣鰜砣拥降厣希涞氐臅r候,她聽到那個人說:“死人不好放,今晚就送吧。”
另一個人嗯了一聲,又有第三個人走過來,眼前似乎有不少的影子亂晃,季棠棠不敢睜眼,也不清楚到底有幾個人,有人在她臉上拍了拍:“酒味夠大的,這個得綁起來吧?!?
“裝袋吧。”
緊接著就是哧拉哧拉撕寬透明膠帶的聲音,先在她嘴巴的位置封了一圈,然后兩手剪到背后封一圈,脫掉鞋子,腳踝上繞了一圈,最后兜頭就往麻袋里裝,裝進(jìn)去之后,又把她往里壓:“另一個也裝?”
先頭答話那人說了句:“活的跟死的分開裝,麻袋上掛個牌,別搞錯了?!?
季棠棠真是想哭,那人說“活的跟死的分開”,好像是在分揀死魚死蝦,根本也沒把她當(dāng)人看吧。
過了會,有車子開過來,咯吱開車后門的聲音,然后是咣當(dāng)一聲,拋了個人上車,撞擊聲聽的季棠棠渾身汗毛直豎,輪到她時,有人吩咐了句:“活的輕點?!?
后來又說了幾次,仔細(xì)算起來,似乎車上有八個人,如果沒吩咐的都是死人,那死人大概占了一半。
裝完人之后,又往上抬東西,聽那口氣,似乎有吃的用的,末了咣當(dāng)一聲,車后門又關(guān)上了,不一會兒,車子就開動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功夫,車子忽然停下,聽外頭偶爾響起的加油聲和車聲,應(yīng)該就是石嘉信口中的那個收費站了,這一等等了很久,饑寒交迫加上酒勁,季棠棠居然就昏沉沉地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車子行駛的特別平穩(wěn),仔細(xì)聽,能聽到車皮摩擦地面的聲音,有時候,風(fēng)會突然大起來,那種只有在極其空曠的地方才會有的席天幕地的四下橫掃。
麻袋里的空氣很渾濁,但不至于讓她透不過起來,她身子動了動,背著的手在身后的麻袋上摳著線縫,感覺挖出一個小洞來了,整個人帶著麻袋翻身,然后盯著小洞看,目光也像人一樣,艱難地從小洞里擠了出去。
這應(yīng)該是個0.9噸的小貨車,靠里的地方是一個又一個扎著口的麻袋,人都被蜷縮的奇形怪狀,乍看上去,不像是裝人的,倒像是一袋袋的土豆,有幾個麻袋口的扎繩上掛了個紅牌子,也包括她自己的,估摸著就是活人的標(biāo)志了。
靠門的地方,居然是一筐筐的吃的,雖然塑料膜遮著,也隱約能看到有白菜、土豆、白蘿卜什么的,還有塑料膜包好的大爿大爿的排骨、牛肉、羊肉,還有幾個大箱子,不知道裝的什么。
又過了一會兒,車子忽然顛簸起來,像是從平坦的大路上了搓板道,有幾次大的傾側(cè),一些個麻袋居然滾的撞到了一起,車后的兩爿門也顛的一震一震的,有時候顛簸的太厲害,兩爿門之間會被震出縫隙來。
季棠棠的目光慢慢移到了門縫處。
時間是黎明前后,黑魆魆的半天,慘白的顏色慢慢滲進(jìn)來,風(fēng)特別大,呼啦嘩啦,看不到邊的戈壁上沒有阻礙,狂風(fēng)貼著地卷過來,有時候,小貨車的車身都像葉子樣被搖來擺去。
更遠(yuǎn)些的地方,天邊貼著沙漠特有的柔軟曲線,風(fēng)大的時候,曲線沿邊處像是忽然起了霧一樣模糊,其間有有無數(shù)突兀立起的怪形怪狀,嚶嗚的怪叫聲隨著風(fēng)聲不斷起落,綿延不斷的隆脊和溝槽像是刻刀在地表粗暴掃過,幾柱小型的龍卷風(fēng)快速竄來竄去,突然間就伴隨著煙塵湮息,像是西游記里,妖魔鬼怪突然遁地而逃。
雅丹,魔鬼城。.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