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沒什么?!彼陲椥念^急速涌起的怪異感覺,朝秦守業(yè)笑了笑,“謝謝了啊,恭喜?!?
秦守業(yè)又皺了一下眉頭:“那老二,你招待一下?!?
苗苗的二叔叫秦守成,他迎上來,禮數(shù)周到地寒暄:“苗苗的朋友是吧,感謝能來,這邊走吧?!?
岳峰沒挪步子,他看著秦守成,忽然問了一句:“我們見過嗎?”
秦守成愣了一下,他抬頭仔細地看了看岳峰,然后肯定地搖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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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過半,新郎新娘開始挨桌敬酒,這一桌的氣氛也漸入佳境,只有岳峰至始至終沒動筷子,也說不清是什么感覺,有時候會忽然覺得周身發(fā)冷——他一直盯著桌上的手機,等著九條的電話。
邊上有認識他的,拍拍他肩膀:“兄弟,分了就是分了,飯得吃不是?餓死了就沒戲唱了,來,碰一杯。”
岳峰沒理他,那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又把杯子端了回去:“鳥樣,還擺譜了這是?!?
岳峰居然一點火氣都沒有,他坐著,偶爾抬起頭看遠處苗苗的背影,這個影子也忽然有些陌生了——岳峰覺得心里有個疑團在膨脹,但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希望九條的電話能證明自己完全是在臆想是在發(fā)病是在杞人憂天。
又過了一刻鐘,像是二十四小時那么長的一刻鐘,九條的電話過來了,岳峰幾乎是在鈴聲響起的同時就撳下了接聽鍵:“喂,查到了嗎九哥?”
九條有些不滿:“峰子,能讓我喘口氣不?你當(dāng)我特工呢?這種查人底的事,我不得托人又托人啊,你當(dāng)我提款機呢這頭插卡那頭吐錢那么快?”
岳峰看了看周圍,起身壓低了聲音離開:“查的怎么樣?”
九條像是要故意挑戰(zhàn)他的耐性:“我就納悶了峰子,苗苗結(jié)婚,你對她二叔起的哪門子興趣?你改性向啦?這年齡也不合適呀……”
岳峰磨牙:“你故意的吧,不是要緊事我也不會求你,你能說重點嗎?”
九條不吭聲了,他是個明白人,岳峰這趟回來之后有事沒事躲著他,從來不跟他正面談生意的事,擺出一副為情所傷的模樣,一次兩次都用跟蔣蓉打的火熱來搪塞他——真當(dāng)他傻啊,他心里透亮的,蔣蓉的段數(shù),離能把岳峰迷的神魂顛倒差遠了去了。
這次能主動求到他身上,看來是真急了,既然這樣,也犯不著吊著他,九條打了個哈哈,把查到的和盤托出:“苗苗二叔叫秦守成,是秦守業(yè)的弟弟。家在漢中那邊,親戚間很少走動,聽說是什么地質(zhì)考察隊的,經(jīng)常在外頭一跑就是大半年。哦對了,他老婆小他十幾歲,是個高中老師。有個兒子,現(xiàn)在上初中呢好像。就查了這么多,你還想知道什么吧?”
岳峰一顆吊起的心終于踏踏實實落回原地,他長長吁了一口氣:“那沒事了,我多想了?!?
正說著,酒宴廳的方向忽然轟的一聲響,緊接著是嘩啦啦杯盤摔碎的聲音,岳峰心里一驚:“九哥,這里有點事,我改天謝你。”
九條還想說話,聽筒里嘀的一聲,已經(jīng)掛斷了。
媽拉個巴子的臭小子,九條氣的真想摔電話:用人靠前不用人靠后這是,臭小子,精到他姥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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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宴廳里有點亂,有一處圓桌翻了,七八個服務(wù)員圍著清理,大廳里站起了一多半的人看熱鬧,有人低聲抱怨:“秦苗他二叔怎么回事啊,不能喝就別喝,桌子都掀翻了,撒什么酒瘋!”
邊上有人說和:“鄉(xiāng)下來的,沒見過世面,你喝你的,管他球!”
沒看見苗苗,聽邊上的說法,好像是婚紗被翻倒的酒菜弄臟了,新郎官陪著換衣服去了,不一會兒人群分開條道,兩個小伙子架著爛醉如泥的秦守成出來了,后面跟著的是苗苗的父親秦守業(yè),一張臉陰的能滴下水來。
有服務(wù)員小跑著跟過來:“送玫瑰廳吧,那廳空著,能歇人。”
岳峰心里一動,也不知為什么,他忽然拔腿就往相反的方向走。
水晶宮大酒店是個環(huán)形樓,以前有哥們在這擺酒,他也來過,從這個方向走,離那個所謂的玫瑰廳更近些。
他自己也搞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跟過去——九條不是已經(jīng)給了他確定的答復(fù)了嗎?他是不相信呢還是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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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廳是個小一點的宴會廳,今兒苗苗的婚禮是主場,這兒就成了臨時的庫房,用不著的凳子圓桌沙發(fā)通通挪這來了,連燈也沒開,一片暗沉沉的,倒是挺方便藏人。岳峰趕在秦守業(yè)他們之前進來,四下看了看,躲到墻角一處架堆起的凳子后面,順便把落地窗的布幔往這邊拽了拽,十足隱蔽。
就算被秦守業(yè)發(fā)現(xiàn)了也無所謂,他就說自己喝醉了唄,過來尋個清靜唄,就不信秦守業(yè)能咬他兩口。
不一會兒門口就傳來腳步聲,秦守業(yè)一邊摸索著開燈一邊跟兩個幫忙的小伙子道謝:“謝了啊,飯都沒吃好,就先扶沙發(fā)上吧,讓他醒個酒。你們先回去吧啊,對不住啊,一定吃好?!?
兩小伙子一走,廳里就安靜下來,只剩下沙發(fā)上的秦守成和臉色越來越難看的秦守業(yè),秦守業(yè)回身把正門給關(guān)上,從里頭把插銷插上,沉默了一會兒,忽然一腳踢在沙發(fā)上:“你他媽少給我裝死,起來!”
岳峰讓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嚇的一激靈,正沒搞清楚狀況,就聽嘿嘿兩聲笑,那個“爛醉如泥”、“撒酒瘋”的秦守成,居然慢吞吞從沙發(fā)上坐起來了,打了個呵欠之后,往沙發(fā)里那么一窩,二郎腿那么一翹,要多安逸有多安逸。
秦守業(yè)憤怒極了:“老二,你這趟過來,他媽的就沒做人事!你給苗苗看了多少白眼?她得罪你了么嗯?今兒是苗苗結(jié)婚的日子,人一輩子也就這么一天,你他媽借酒裝瘋,你他媽攪她的局,有什么不快活的你沖我來啊,你沖小輩使什么臉色?”
秦守成怪里怪氣地“呦”了一聲:“怎么這么大火氣啊,你女兒沒病沒災(zāi)的,我看活到個七老八十不成問題,除非天災(zāi)人禍,不然橫死的可能性也不大,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秦守業(yè)差點就被他給氣炸了:“有你這么說自己侄女的么,你是苗苗的二叔!二叔!”
秦守成哈哈大笑,笑聲凄厲中帶著怨恨,聽的岳峰毛骨悚然,他笑著笑著就不笑了,透過布幔的間隙,岳峰看到他慢慢地站起身來,慢慢地湊到秦守業(yè)面前,一字一頓:“那你呢?你還是盛夏的大伯呢,你怎么對她的?”
盛夏。
岳峰的腦子轟的就炸開了,有那么一兩秒鐘,周圍的聲音全部都聽不見了,他想起在古城的那天晚上,后山的廢棄屋子里,他曾經(jīng)看到季棠棠的一張照片,全家福。
扎著馬尾辮的季棠棠笑的特別燦爛,一左一右摟著自己的父母,一如任何一個家庭的掌珠或者小公主。
季棠棠的父親,怎么會跟苗苗的二叔長的一模一樣呢?
他托九條去查,九條不是說的很清楚嗎:秦守成住漢中,老婆小他十幾歲,有個上初中的兒子。跟棠棠的父親風(fēng)牛馬不相及,所以只是人有相似,不是嗎?
為什么從秦守成嘴里說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短暫的靜默過后,是秦守業(yè)異常冷靜的聲音:“老二,你的兒子叫秦亮,今年十三歲。我想,我們當(dāng)初都理的很清楚,你根本就沒有女兒。”
秦守成猙獰地笑:“是嗎,那我跟盛清屏生出來的,不是人嗎?”
秦守業(yè)的聲音越發(fā)冷酷:“至少,她不是秦家的人?!?
秦守成大笑,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盛夏跟苗苗是同年的,她身上一半是我秦守成的血,就因為她媽媽姓盛,跟苗苗差別這么大嗎?秦守業(yè),你有沒有想過,當(dāng)初老爺子們抓鬮,如果抓到的是你會怎么樣?如果是你,今天在這里風(fēng)光大嫁的應(yīng)該是小夏,在外頭無家可歸的那一個,是秦苗才對吧?”
秦守業(yè)淡淡一笑:“老二,現(xiàn)在假設(shè)這些有意思嗎?如果當(dāng)初抓到的是我,盛清屏未必愛上我,也未必會跟我私奔,就算私奔了,我跟她生的,也未必是女兒。二十多年你都過來了,現(xiàn)在你不平衡了?借著苗苗的場子出氣,我倒想問問你,你真正氣的是什么,你真是氣盛夏跟苗苗同人不同命呢,還是氣老秦家最近做出的決定呢?”
秦守成的雙目充血,他突然狠狠揪住秦守業(yè)的衣領(lǐng):“說好了給小夏時間的,為什么決定提前殺她?”
秦守業(yè)笑起來:“我果然是沒猜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老二,給不給小夏時間,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老秦家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她的命。你二十多年,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你現(xiàn)在玩兒父女情深,他媽的你早干什么去了?”
他冷笑著搡開秦守成揪住他衣服的手:“你別忘了,后來的計劃是你出的,是你說要用家變刺激小夏,讓她趕快成長的,你把她逼上逃亡這條路的;你改了她媽媽留下的信,讓她一直以來都在用秦家的鬼爪收集怨氣;你告訴我們她媽媽給她辦的假身份叫季棠棠,以至于她跑了四年,一直就沒跑出過秦家的手掌心,查查身份登記,我就能知道她在哪,這半年,她從甘肅轉(zhuǎn)到江西,又到古城,我還知道她最近在敦煌,輝映賓館,房間號我都能告訴你,302,你聽好了,302!我們要動她,那就跟捏死個螞蟻一樣容易,之所以提前告訴你,是把你當(dāng)秦家人,不是讓你在這裝瘋賣傻添亂的!”
秦守成不說話了,他退后兩步,忽然兩腿一軟,坐倒在沙發(fā)上。
秦守業(yè)深吸一口氣,語氣稍微和緩些了:“老二,這個結(jié)果是早就定好的。你別忘了,盛清屏有預(yù)知死亡的能力,她自己也說過,盛夏活不過二十六歲,會被開膛剖肚而死——開膛剖肚,那是秦家煉鬼鈴的方式,一切都是天意,盛清屏愛上你、跟你私奔、生了一個注定死在秦家手上的女兒,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的!”
秦守成嘿嘿笑起來:“真的嗎?那我也跟你說過,盛清屏為了小夏不要慘死,犧牲了自己的能力——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式做這種讓渡,但是任何對小夏腹部的攻擊,都是不起作用的,你用刀也好、用槍也好,她的那個部位,受了任何致命的傷,都能痊愈。到時候,你怎么用她煉鬼鈴呢,嗯?”
秦守業(yè)的臉色慢慢轉(zhuǎn)作冷酷:“老二,你一定要跟我犟嗎?盛清屏如果有本事,就讓盛夏永遠殺不死,只保住她的腹部,有意義嗎?她的肚子剖不開,我從她下面給她開個洞,照樣能把鈴放進去!殺她的決定不是我做的,我只是通知你一聲,你要是再這么窩囊,我得考慮,是不是要關(guān)你一陣子了?!?
死一樣的沉默。
手機鈴聲響起,秦守業(yè)撳下接聽鍵:“嗯,苗苗啊,哎,你二叔喝多了,我?guī)鰜碜咦?,吹個風(fēng),馬上就回去。敬酒是吧,嗯,爸爸同事都是機關(guān)的,你得注意著點。行,我就快到了?!?
放下電話,他吩咐秦守成:“下半場開始了,別擺一副死人臉,哪怕作戲呢,你給我高高興興的,把這出給唱了!”.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