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到南門時,石頭早就等的不耐煩了,從租用的白色小面包車窗里探出頭來東張西望,看到岳峰時一迭聲地抱怨:“峰子哥,你快點,都遲了?!?
等他坐上了車,石頭的嘴還是不消停:“往常都是我去,這次非叫你去,這叫任人唯親,我要去跟老板娘抗議?!?
岳峰樂了,順手就給了石頭后腦勺一巴掌:“臭小子,書讀的不錯么,連任人唯親這詞兒都會用了?!?
石頭摸著后腦勺兒嘿嘿笑:“不是讀書學的,看電視學的。”
從古城到市里,顛顛簸簸七繞八繞,花了一個來小時才到批發(fā)商門市,別看石頭年紀小,很是老道地捧著進貨的本兒跟門市老板砍價談庫存談返點,明顯是素日里做慣了的,反倒把岳峰晾在一旁顯得無所事事,在邊上聽了會滿頭霧水的,末了拍拍屁股起身:“石頭你先弄著,我出去走走?!?
門市所在的街很熱鬧,賣什么的都有,岳峰沒什么想買的東西,只是隨便溜溜,快到街尾時,發(fā)覺盡頭處的一家店燈火分外通明,走進一看,是家金店,名字起得相當山寨,“金大?!?。
岳峰差點笑出聲來,還金六福呢。
原本不準備光顧的,轉(zhuǎn)身時又改了主意,徑直推開玻璃門進去了。
進門處坐了個保安,聞聲掀了掀眼皮,確認岳峰不像打劫的之后,繼續(xù)耷拉著腦袋打瞌睡,店員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正對著化妝鏡修眉毛,見有客上門,趕緊把小鏡子一收:“帥哥要買什么?”
岳峰沒吭聲,俯下身子撐著玻璃展示柜看里面的金項鏈,小姑娘察觀色:“買金項鏈?要粗的還是細的?還是有掛墜的?”
岳峰想了想,唇角揚起一抹壞笑,他抬頭看小姑娘:“美女,有鍍金的嗎?”
小姑娘愣了一下:“帥哥,我們這里是金店,都是真金的!”
岳峰聳聳肩:“我只想買鍍金的。”
擱著是旁人,小姑娘鐵定眉毛一掀開講風涼話了,對著岳峰這個禍水自當別論:“我們這都是真貨,怎么會有鍍金的呢?帥哥你送誰啊?不會是送女朋友吧?女朋友要是看到你送假的,不得氣死?。俊?
岳峰笑出聲來:“我還就怕氣不死她。”
小姑娘愣了半天,才給他又指了條路:“那帥哥你去隔條街的地攤上看看吧,那應該有吧……好像塑料鍍金一樣,十塊錢三條……”
岳峰的眼睛刷的就亮了:“那還能再砍價嗎?”
小姑娘臉上的肌肉都要抽搐了:“應該……還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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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之后,指揮人幫忙裝貨的石頭迎來了心情大好的岳峰,他手上甩著根鏈子,金光閃閃的,其劣質(zhì)程度可以從腕上被染的一圈黃窺豹一斑。
石頭大為不解:“峰子哥,你上哪撿的這玩意兒?”
岳峰眼一瞪:“撿?你去撿給我瞧瞧!花了我三塊錢呢?!?
石頭動容:“這破玩意兒,一塊錢倒貼給我我都不要?!?
岳峰懶得理他:“趕緊的,我趕著回去?!?
石頭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忙活了一會,實在忍不住,又過來岳峰這邊:“峰子哥,我心里有個問題,想問吧又怕你打我,可是不問吧,我這心里憋的啊……”
岳峰嗯一聲,繼續(xù)繞鏈子:“講?!?
石頭看他臉色:“那我講了啊,先說好了,不能打我?!?
岳峰眼一瞪:“有話說有屁放,扭扭捏捏的,剛過門??!”
石頭清了清嗓子:“峰子哥,你還沒來古城的時候,老板娘跟我們說你要來,還說……你失戀了,讓我們在你面前千萬別提這茬……”
岳峰手上的動作停了。
石頭硬著頭皮說下去:“可是我看吧,你這天天挺樂呵的,不像失戀啊,你唬我們老板娘呢是吧峰子哥?”
岳峰沒吭聲,石頭試探性地又喊了一聲:“峰子哥?”
岳峰抬起頭,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睛里全是殺氣:“石頭,你過來?!?
石頭頭皮開始發(fā)麻,直覺自己要挨揍了:“峰子哥我就說說,我真就說說,說好了不打我的,哎哎峰子哥……”
話還沒完呢,岳峰揪住他脖子,硬把他拽到跟前。
石頭差點哭出來:“峰子哥我錯了,你別打我臉,我本來就不帥,再打更瞎了?!?
岳峰把石頭腦袋夾胳膊底下,也不管石頭被夾的哭爹喊娘的,眼睛一瞇看著遠方,跟避世隱退回憶往昔的大俠似的:“石頭,咱們做男人的,打落牙齒活血吞,不興學那些小姑娘失戀了就要死要活的,你知道嗎?”
可憐石頭脖子都被夾細了一圈,哪里還能“聆聽”岳峰的教誨:“峰子哥,疼,疼……”
岳峰繼續(xù)“教誨”他:“你怎么知道我心里不難過,別看到表面上是什么就以為是什么,懂么?”
石頭就差亂踩亂蹬了:“懂,懂,峰子哥,你饒了我吧?!?
岳峰胳膊一松,同情地看著石頭憋成豬肝顏色的一張臉,然后非?!坝H切”地又問他:“還有問題要問嗎?”
石頭嚇的蹭一聲蹦開有三丈遠:“沒,沒了!真沒了!”
接下來,石頭賣力地幫門市上的伙計搬酒,再不肯靠近岳峰了,偶爾有眼神接觸,都嚇得渾身一激靈。
岳峰先還覺得好笑,后來不知不覺心里就苦澀起來,他掏出手機,翻到苗苗的通訊記錄那一頁,看了很久很久,最終也沒去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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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岳峰分別之后,季棠棠慢慢走回客棧,晚上的天氣不錯,風吹在臉上涼涼的很舒服,她低頭踢著小石子走,踢著踢著小石子就被她踢到下水道里去了,季棠棠很不甘心地在下水道邊站了半天,才悻悻地繼續(xù)往回走。
經(jīng)過一條巷子時,看到地上有用粉筆畫的跳格子,眼瞅著四下無人,她還自己跳了一回,一瞬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和要好的小伙伴們一起嬉笑玩鬧,那時候多單純啊,以為生活會永遠這樣繼續(xù)下去,誰知道有一天,命運的小手指只把她往邊邊上那么撥了一撥,她就走到了一條全然不同的路上。
進客棧時,前臺的大燈都關(guān)掉了,廳里沒人,只留一盞暈黃色的壁燈,把整個廳里的色調(diào)襯的灰撲撲的,她有點慌,去到門后去找開關(guān),試了幾個都不是,正茫然著,身后突然響起十三雁的聲音:“棠棠回來了。”
季棠棠嚇了一跳,回身對著十三雁直吁氣:“老板娘你嚇死我了,你走路都不帶出聲的?!?
說著又四下去看:“怎么不開燈啊,小米呢?”
“給她放一天假,她回家了?!?
季棠棠一愣:“那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
十三雁笑了笑:“不是還有你嗎?!?
說著朝前臺下的一排水壺努了努嘴:“棠棠,幫忙把空的都拿上,跟我到后院廚房灌水去?!?
季棠棠沒反應過來:這是……這是指使她做事?
她睜大眼睛看十三雁,十三雁催她:“快點啊,水壺拿上?!?
季棠棠只好俯身去抱了兩個水壺,滿心不情愿地跟在十三雁身后往院子里走,老實說,讓她幫忙做點事是沒問題的,但是十三雁這股子怪里怪氣的態(tài)度讓她很不滿意:請人幫忙總得有個低姿態(tài)吧,這樣頤指氣使算怎么回事?
季棠棠腹誹:這女人,還真不跟我客氣。
院子里黑漆漆的,幾棵只剩下枝條的花樹在頂上張著,偶爾樹枝會蹭到人的腦袋,廚房在院子的角落處,亮了個燈泡,看著跟孤燈野火似的,季棠棠忽然想起了什么:“神棍回來了嗎?”
“還沒?!?
季棠棠心中嘆氣,昨天第一次見到十三雁,并不覺得她很難相處啊,今天的感覺怎么就這么奇怪呢?岳峰不在、石頭不在、小米不在,連神棍都不回來,住客也沒兩個露面的,難道她要和十三雁大眼對小眼整個晚上?
她下定決心灌完水就回房洗漱睡覺,絕對不跟十三雁燈下夜話把酒歡什么的。
這么想著,已經(jīng)到了廚房門口,十三雁側(cè)開身子,讓她先進:“小夏,進去吧?!?
季棠棠嗯了一聲,才要推門,突然反應過來,一時間就懵了,她看十三雁:“你叫我什么?”
十三雁笑了笑,語氣平靜的很:“小夏啊,怎么還不進去,葉連成在里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