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雁向岳峰使了個眼色,示意通上話了,語氣也隨之客氣起來,“你好,你還記得我嗎,大概三年前的時候,我從你那經(jīng)手過一塊老坑玻璃種,我姓沈?!?
季棠棠笑了笑,聲音很平靜,“生意上的朋友太多了,我不記得了。你哪里?”
十三雁暗叫慚愧,其實當年那樁生意,中間有牽線人,她并沒有跟這個陳來鳳有什么接觸,這么說只是故作熱絡(luò),沒想到對方這么直白。
她清清嗓子:“我在云南,古城。我姓沈,沈家雁,沈陽的沈,家庭的家,大雁的雁。是秋天的那個大雁,不是那種小燕子?!?
“哦,云南,古城,沈家雁,沈陽的沈,家庭的家,大雁的雁。”
季棠棠用目光示意了一下李根年,很慢很清晰地把十三雁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李根年拿筆的手直哆嗦。
“是這樣的陳女士,你手頭還有貨么?如果有同樣的貨色,我還想入一塊,價錢可以談?!?
“有。沈小姐住古城哪里,我好像有點印象了?!?
“風月客棧,一打聽就是。陳女士,關(guān)于玉的事……”
說到這里,她突然咦了一聲,將手機拿到眼前:“怎么就斷了……破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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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棠棠撳斷電話之后,很不客氣地把卡口的線也給拔了:“估計會再打來,這幾天線就別連了?!?
李根年低著頭看紙上記下的信息,嘴唇一直在抖索,季棠棠暗暗嘆了口氣。
云南古城,靠近緬甸,地點跟她想的差不多。
“這個沈……沈家雁,”李根年抬起頭,眼圈泛紅,攥著紙的手捏的緊緊的,“會不會是她……害了大鳳?”
“這個很難講,”季棠棠沉吟了一下,“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但是不管怎么樣,這個電話一定是關(guān)鍵。”
李根年不說話了,角落里,被冷落的菜頭不滿起來,撅著嘴摔打著手中的積木,季棠棠笑了笑,見李根年的情緒一時間難以平復(fù),索性先過去哄哄菜頭。
菜頭很快就不鬧了,伴隨著季棠棠的軟語撫慰,不時發(fā)出咯咯的笑聲,李根年的眼前漸漸模糊起來,恍惚中,似乎坐在那里逗菜頭開心的并不是季棠棠,而是妻子大鳳。
算起來,妻子大鳳失蹤也有三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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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趟離開,李根年冒了挺大的火,那時候菜頭剛生下來兩月,奶都沒斷,眼見妻子接到緬甸那頭的消息收拾了行李就要走人,李根年當時就急了,兩口子吵的挺兇的,李根年記得自己羅列了很多理由,比如菜頭離不開媽呀,比如坐月子的女人不能累著啊,比如家里還有點積蓄不急著用錢啊。
但是大鳳一句話就把他頂回來了:“誰還長久做這個?不趁著我做得動給菜頭攢點奶粉學費錢,往后日子怎么過?”
李根年登時就蔫巴了,說到底,還是自己沒用唄,老實巴交地在國營單位里死磕著,一個月千八百的工資,養(yǎng)家要靠女人,本來就羞于拿出來說,哪還有資格攔著大鳳去掙錢?
于是默認了,幫大鳳收拾了東西,第二天早上送行時,還特意給她煮了一袋子的白水蛋。
結(jié)果大鳳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頭兩月他還巴巴盼著,但不敢報警,大鳳做的事,怎么著也是違法的吧,萬一人沒出事,被他報警給禍害了,那不是讓人笑掉大牙?又忍了兩月,實在憋不住了,偷偷把這事跟丈母娘講了,老太太當場就滾在床上嚎開了:“都啥時候了,趕緊報警啊,指不定人都爛外頭了,我的鳳兒啊……”
這時候報警,除了進出派出所看白眼,似乎沒有其它任何進展,有一次,派出所看大門的王老頭見他可憐,偷偷把他拉到墻根一頓說道:“依我說,就死了這條心吧大兄弟。你女人不是啥名人,咱這小地方的派出所難不成還跑國外給你找人去?邊境那是啥地方,我聽說死了人往溝里一掀了事,你女人這么久沒消息了,兇多吉少啊?!?
兇多吉少,四個字跟四把刀似的,插得他透心涼,回家抱著菜頭哭了半宿。
后來慢慢的,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了。
左鄰右舍不知道是出了事,私下里以為是陳來鳳嫌棄這個男人沒本事跟人跑了,都還挺同情他的,也有好事者要再給他牽線相親,都讓他找借口給回了——大鳳怎么著也是為了這個家才音訊全無的,他總得守個幾年不是?如果這么快就跟別的女人睡一炕上了,那他還算是個人么?
一個大男人拉扯個娃,日子真心不好過,每一天都相似,死氣沉沉地熬過一天是一天。
夢見大鳳是近一個月的事情。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身邊有人拿胳膊肘搗他:“年哥,年哥,我肚子疼?!?
是大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