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的便道:“另還有一樁事,前次小娘子給了那做涼拌茼蒿的方子,不知怎的,咱們隨帶的廚子怎么都做不出那個味道來——不曉得能不能抽個空過來指點指點?”
又道:“想必小娘子方才已是聽到了,外頭貼了許多榜,不曉得你有沒有瞧見——我家走丟了個小少爺,一門上下找了多日,老爺也從早到晚在外求人拜碼頭的,茶飯不知味,兩三天沒正經(jīng)吃了……”
宋妙爽快應(yīng)了,道:“正好我明日要來送鞋,廚房若是方便,備了材料,我來帶著做一次就曉得了?!?
聽得明日還能見面,那梁嚴眼睛亮晶晶看著她,顯而易見的高興,只那高興之中,又有些說不上來的憂愁,時不時去看宋妙手腕。
宋妙就對著他安撫地點了點頭,催他進門換衣服鞋子,等人走遠了,方才同那管事的道:“只項員外掛心兒子,便是此時做了龍肝鳳膽,他也沒心思吃的?!?
那管事的嘆一口氣,道:“只盼今日管點用吧,但凡有點用的人都請上了?!?
***
因耽擱了這一回,宋妙回到那食肆就稍晚了些。
此時天黑云低。
她同韓礪兩個帶著食盒回了官驛,幾乎是前腳剛進門,后腳外頭就嘩啦啦下起了大雨。
和著雨聲,狂風(fēng)亂做,前堂光線甚暗,其余桌子都空著,卻有個人孤零零坐在一張桌子后頭,桌上擺了一個小盤,盤中一點咸菜,又半個炊餅。
宋妙忙叫了韓礪一聲,示意他去看。
兩人剛走近了些,桌后那人已是聞聲抬起頭來,臉上說不清是什么表情,先還失落,等見了宋、韓兩個齊齊走來,又是氣惱,又有失而復(fù)得的驚喜,千萬語,到了最后,只化作一句怒道:“你們哪里去了??”
又怒道:“我一覺醒來,正不在屋子里,等出來找,也不見宋攤主,再問旁人,一個也無,連那大餅都不知哪里去了——要不是聽驛卒說,我都不知道他跟了盧文鳴出門——搞半天只剩我一個光桿的對吧!”
——原是那孔復(fù)揚。
他一面抱怨,抬頭見宋妙表情,忍不住又道:“宋攤主,你還笑!你跟正兩個撂下我,哪里去了???”
但還不待他繼續(xù)追問,那韓礪已是上前兩步,把手里兩個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打開,一面道:“見你睡得香,不愿擾了好夢——宋攤主說你一覺起來肯定要餓,讓給帶燜魚同鹵鵝回來,陪了個涼菜——啰啰嗦嗦的,你還要不要吃?不吃算了?!?
一時飯菜從食盒里端出來,果然一整條魚,有斤把重,鹵鵝是整腿,涼菜是拌的萵筍絲,另還有炊餅兩個,一碗飯擠著倒扣在鵝腿旁。
孔復(fù)揚見了,幾乎是立刻變了臉,一下子就笑了,臉上層層疊疊的綻放,真正一朵菊花,又忙叫道:“我就曉得宋攤主從來待我最好!正心中也必定有我!哎呀,我是急了嘴賤,別理我,別理我!”
一邊說,就著手上原本半拉炊餅,已是吃起飯來。
他才吃兩口,又搖頭,又點頭,道:“論味道,還不如宋攤主隨手做的零頭,但想到是宋攤主同正給我捎回來的,其中情誼,一下子就叫這菜有滋有味起來——你們曉得那觀世音菩薩玉凈瓶里的楊枝甘露么?拿那個點兩下,差不多就是這個效果……”
說完,不忘又看宋妙,又看韓礪,問道:“你們懂得我什么意思吧?”
宋妙忍笑搖頭。
見她搖頭,韓礪自然也搖頭。
孔復(fù)揚就唉唉的跺腳嘆氣,恨恨然道:“一個兩個就曉得搖頭,也不知道裝傻還是真傻,硬要我點破——日后再不興這樣撇開我做事!就算撇開,也要同今天這般,記得找補!”
又道:“我們本就是初初舊識,別人雖也好,同我們卻不是一碼事的好,你們兩個樣樣要把我放在尖尖上的,所謂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若要做比,說一句粗的,我就是那原配,清楚不清楚??”
復(fù)還嘆道:“曾經(jīng)滄海,除卻巫山!便是你我之情了——宋小娘子,下回有好吃的,千萬記得饒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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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他嘴巴一刻也閑不下來,宋妙抿嘴直笑。
韓礪就把肩上背的包解了下來,還給宋妙,道:“走了半日,宋攤主早些回去歇息吧——這樣大雨,下午也不好出門了?!?
正說著話,卻聽外頭一陣人聲,不一會,一行三四人撞了進來,一面抖著身上蓑衣,一面叫驛卒,又拿眼睛逡巡前堂。
那驛卒忙從后頭跑了出來,見得眾人,顯然與他們相熟,忙打了招呼,又問道:“哎??!今日休沐,有這樣大雨,幾位老兄怎的還跑出來??”
那幾人便抱怨道:“有什么辦法,說有個過路豪客丟了兒子,四處找不著,報了官,這不,一衙門帶著下頭都頭巡鋪全起來給他找人了?!?
驛卒便問道:“是那個姓項的小孩不是?這兩日已是來問過了,這里沒有的?!?
“既是差事,好歹要走一圈,我們自己進去瞧瞧——可有什么貴重人物在,不能得罪的?”
說著去得后頭,一間一間敲門搜查。
眼見幾人嘴上抱怨,做事卻是一點折扣也不打,那孔復(fù)揚不免奇怪道:“正,你先前問岑通判要兩個人,幫忙輪流在休沐日居中傳遞消息,岑通判說手下沒人同意,個個都要休息,不好強逼,也不好輪著補休,還要給你撥兩個家中小廝幫忙——怎么我看,也沒有個個都休息??!這樣大雨,還能如此殷勤!”
韓礪就做了個噤聲動作,示意他隔墻有耳。
孔復(fù)揚這才閉了嘴。
宋妙卻猜可能是那項元找到了錢押司頭上,此人發(fā)了話,才有這樣效果。
如果是真的,怨不得那項元一直想鄭重擺宴宴請對方,那項管事又為何會說自己認識這一位押司,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當(dāng)夜無話。
次日一早,趁著韓礪帶著人前往滑州府衙報到,宋妙正要同大餅出去采買,就有驛卒來報,說外頭來了幾個人打聽她姓名。
宋妙跟著出得門去,果然見得昨日那報信小廝帶路,邊上站著一男一女,夾著那哭哭啼啼謝三兒在其中,見她出來,忙行禮道歉,又催兒子上前道歉。
跟謝三兒不同,他那父母一看就是老實人,挺緊張樣子,道歉道得很是誠懇,又要賠償。
此時小的那個過了一夜,跟變了個人似的,不但老實道歉,還下跪認錯,把自己做得錯的地方一一數(shù)出來,又保證日后再不欺負人云云。
宋妙上前去扶。
隔了一夜,謝三兒換了身衣服,兩個小揪也換了帶子綁,但奇怪的是,身上仍有淡淡甘草味,低頭一看,頭上差不多老地方,又有許多跟昨日不甚相同的碎根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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