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后,皇后生辰。
天光乍亮,國公府的馬車便已備好,停在府門前。
國公夫人由孫嬤嬤攙扶著,緩緩走下臺階。
她今日穿了一身暗紫色纏枝寶相花紋樣的錦袍,發(fā)髻梳得一絲不茍,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愁緒。
鐘毓靈跟在她身后,一身藕荷色的襦裙,襯得她那張臉愈發(fā)天真無害,像一朵不諳世事的水蓮。
眼看著國公夫人就要踏上腳凳,鐘毓靈卻不知在想什么,沒來得及停下腳步。
“砰?!?
一聲悶響。
鐘毓靈的額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國公夫人的后背上。
國公夫人身形一晃,險些沒站穩(wěn),幸得孫嬤嬤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毛毛躁躁,成何體統(tǒng)!”
鐘毓靈被嚇到了,猛地后退一步,一雙清澈的眼睛里迅速漫上水汽。
“對不起姨姨,靈靈不是故意的?!?
她絞著衣角,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
孫嬤嬤在邊上嘆氣:“世子妃,您該喊母親?!?
“母,母親……”鐘毓靈最后一個字聲音很小,幾乎聽不見,也不知道是不敢喊,還是這個稱呼太陌生。
國公夫人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頭憋著一股氣,卻又發(fā)作不得,只覺得額角突突地跳。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由孫嬤嬤扶著上了馬車,坐穩(wěn)后才掀起車簾,對著車外的鐘毓靈冷聲道。
“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竟特意傳了口諭來,非要我?guī)е阋煌雽m?!?
話語里的嫌棄與不耐,絲毫沒有掩飾。
孫嬤嬤見狀,連忙扶著鐘毓靈讓她先上車,自己則站在馬車旁,柔聲勸慰道。
“夫人息怒?!?
“皇后娘娘許是想瞧瞧世子妃入門后的模樣?!?
“畢竟鬧出這么一檔子事,娘娘她關(guān)心一二,也是常理?!?
國公夫人閉著眼,揉了揉眉心,并未作聲。
孫嬤嬤又繼續(xù)道。
“再者說,世子妃剛?cè)敫?,這等重要的宮宴若是不去,外頭的人指不定要如何非議咱們國公府失了禮數(shù)呢?!?
“如今府里正是多事之秋,萬事都需得謹慎?!?
這話似乎說到了國公夫人的心坎上,她緊鎖的眉頭略微松開了些許。
孫嬤嬤看著主子的神色,放緩了語調(diào)。
“況且夫人的身子也未大好,有世子妃在身邊陪著,老奴這心里,也能跟著安穩(wěn)些?!?
國公夫人終于睜開了眼。
她偏過頭,目光落在正好奇地扒著車窗向外看的鐘毓靈身上。
那丫頭正指著街邊一個賣糖人的小販,臉上滿是新奇,嘴角還掛著一絲傻笑。
蠢笨是蠢笨了些。
但孫嬤嬤的話,卻也不無道理。
畢竟這段時間鐘毓靈幫她施針還是頗有用處的。
國公夫人收回視線,疲憊地靠在軟枕上。
“罷了?!?
“進了宮,跟緊我,少說話,更不許亂跑?!?
“聽見沒有?”
鐘毓靈立刻轉(zhuǎn)回頭,像小雞啄米似的用力點頭。
“聽見了!靈靈都聽姨,不不不,母親的!”
國公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只從鼻腔里發(fā)出一個淡淡的音節(jié)。
“嗯?!?
隨即,她便闔上雙目,一副不愿再多的模樣。
馬車轆轆,駛過長街,穿過重重禁衛(wèi),最終停在了巍峨的宮門之前。
朱紅宮墻,琉璃飛檐,在初升的日光下,泛著令人不敢直視的威嚴金光。
鐘毓靈被孫嬤嬤扶下馬車,仰頭看著那高聳的宮殿,一雙杏眼睜得溜圓,嘴巴也微微張著,活脫脫一副被嚇傻了的模樣。
國公夫人瞥了她一眼,眉心又擰了起來,卻終究沒再說什么,只由孫嬤嬤攙著,往里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身后便傳來一陣嬌柔的請安聲。
“臣婦,臣女,見過國公夫人?!?
國公夫人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來人正是鎮(zhèn)南侯夫人宋氏,和她身邊的掌上明珠,鐘寶珠。
母女二人都穿著精心裁制的宮裝,珠釵環(huán)佩,明艷照人。
尤其是鐘寶珠,一身水綠色的金絲鸞鳥紋樣宮裝,襯得她身段窈窕,面若芙蓉,引得周遭不少宮人頻頻側(cè)目。
宋氏臉上堆著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夫人安好,您身子可大好了?前些日子聽聞您抱恙,我們侯爺和妾身可一直惦念著呢。”
國公夫人神色冷淡,只微微頷首。
“有勞侯夫人掛心了。”
鐘寶珠的目光,則落在了鐘毓靈身上,眼底劃過一絲輕蔑。
她柔柔一笑,對著鐘毓靈福了福身。
“姐姐也來了。”
“姐姐這身衣裳素凈,倒是別有一番風(fēng)致。”
鐘毓靈仿佛沒聽出她話里的譏諷,反而眼睛一亮,直勾勾地盯著鐘寶珠頭上的那支赤金點翠步搖。
“妹妹,你這個真好看!”
她伸出手,就要去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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