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妙吟紅腫著一雙眼,撲在賀氏懷中啜泣:“阿娘!聽下人說,夜瞑哥哥一早就出門了,定是又去陪那個陸昭若了!她都有了自己的宅子,為何還要纏著表哥不放!”
    賀氏面色陰沉,輕輕拍著女兒的背,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我兒莫急,且讓她再得意片刻。攀得高,摔得才重……”
    牙行。
    劉婆牙行內(nèi),人聲熙攘。
    牙婆劉婆是個眉眼精明的中年婦人,一見蕭夜瞑與陸昭若的氣度,便知來了大主顧,滿臉堆笑地迎上來。
    陸昭若端坐堂上,目光沉靜地掃過眼前一排排等待挑選的少女。
    她并未急于開口,而是對冬柔微微頷首。
    冬柔會意,上前一步,聲音清晰柔和地向劉婆說明了所需婢女的要求:“須得身家清白,性情伶俐,手腳干凈,懂得內(nèi)宅規(guī)矩?!?
    劉婆連連稱是,忙不迭地將幾個早已看好、模樣周正且看起來機(jī)靈的丫頭領(lǐng)到前面。
    就在陸昭若仔細(xì)打量之時,一旁角落里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
    一個身形瘦弱、面色蒼白的小丫頭因過于緊張,手下一滑,將銅盆里的水晃出了大半,恰巧濺濕了旁邊一位身著綢衫、看似是某府管事的男子靴面。
    那管事臉色驟變,勃然大怒,揚(yáng)手便欲摑下:“作死的小賤婢!沒長眼的奴才!”
    “住手?!?
    陸昭若清冷的聲音響起,音量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儀,令那管事?lián)P起的手臂硬生生僵在半空。
    她目光掠過那跪在地上、嚇得渾身顫栗如篩糠的小丫頭,見其雖驚恐萬狀,一雙眸子卻清澈見底,淚光盈盈中透著惶恐與哀求,不似心術(shù)奸猾之徒。
    不知怎的,這無助的模樣,竟讓她心尖微微一顫,想起了綠兒……
    她心中瞬間一陣酸澀。
    又忙按下心緒,面上依舊平靜,對牙婆劉婆淡聲道:“這丫頭,也帶過來讓我瞧瞧?!?
    劉婆忙不迭地將那丫頭拽到前面,低聲斥道:“小賤婢,還不快給娘子磕頭,稟明自己?!?
    丫頭慌忙匍匐在地,怯生生道:“奴……奴名叫二丫,今年十五,奴會刺繡,能繡平針、搶針、盤金;也會梳頭,會梳雙環(huán)髻、墜馬髻;還略識得幾個字,能記簡單的賬目;烹茶、煎藥、伺候筆墨……奴都愿意學(xué),定會盡心盡力伺候娘子!”
    她說完,又重重磕下頭去,肩膀微微抽動,顯是緊張到了極點(diǎn)。
    她見座上娘子并未立刻出聲,心中惶恐,生怕錯過這唯一的生機(jī),也顧不得規(guī)矩,抬起淚眼,急急分辯道:“奴婢……奴婢原先是在祥安縣侯府二房嫡子院里當(dāng)差的!”
    “奴婢真的沒犯大錯??!只是……只是瞧著房里才六歲的小郎君,日日扒著窗根兒,眼巴巴望著外頭,實(shí)在可憐……奴婢一時心軟,就、就偷偷帶他出府門,在巷口瞧了會兒賣糖人的……誰知,誰知回來就被管事拿住,說奴婢拐帶小主子,發(fā)了狠將奴婢打了一頓……攆出來發(fā)賣了……”
    她說到最后,已是泣不成聲,只不住磕頭。
    陸昭若靜靜地聽著。
    眼前這丫頭為了一點(diǎn)孩童天性獲此重罰,其情可憫。
    尤其她那句“眼巴巴望著外頭”,讓陸昭若心中一動。
    更讓她心頭微震的是,這丫頭提及舊主時,語氣中只有惶恐與委屈,卻無半分怨毒之色,眼神依舊清澈。
    這份即使在逆境中也未泯滅的良善,與記憶中綠兒的品性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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