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巾擦擦桌面。
腳店里的小方木桌用得太久,會沾油,摸上去會有黏連感。
“店掌柜,溫兩碗茶,要一碟茴香豆,一盤水煮毛豆,皮蛋拌豆腐,再來點(diǎn)小魚干?!?
“好嘞,呦,梁爺!是您啊,您什么時候回來的?打六月六河神祭后,有兩多月沒見您,這聽聲音都沒反應(yīng)過來,剛好,我再送您一碟醬牛肉!”
“少獻(xiàn)殷勤,醬牛肉你留著自個吃吧!你家的太干巴?!?
“梁爺!”
“嗯?!?
“水哥!”
“梁都尉外頭忙完回來了?”
“是啊,去了趟外地?!?
“呦,一下兩個半月,那可遠(yuǎn)的很嘞?!?
坐在竹棚陰影下,“梁渠”手里拿著筷子,吹江風(fēng),望江河,見滿江風(fēng)帆,故意吃毛豆、花生這種費(fèi)功夫的菜,就一口茶湯,同往來行人打招呼,所見者有幾百人,愣是沒一個人瞧出不對勁,這是一個被人操控的“死人”。
臉上的笑容越笑越開。
丟一枚大元寶請鄉(xiāng)民吃飯喝茶。
“不夠,上難度!”
陳叔、河泊所同僚、府城內(nèi)許氏、大雪山凌旋。
從鄉(xiāng)民到熟人,從熟人到厲害熟人。
梁渠準(zhǔn)備逐級往上跑一趟,全流程走下來,自己的“不在場證明”就將無懈可擊!
事實(shí)上,只要動作流暢,一般人真沒辦法識破。
肉體是梁渠自己的肉體,精神是梁渠自己的精神。
有什么理由說這不是自己?
日暮黃昏。
戀戀不舍的讓尸體回到該去的地方。
梁渠把血煞神通令交給夫人。
“娥英,我先回地府辦事,明天去陳叔家,后天河泊所,大后天師父家,你幫我備點(diǎn)見面禮!”
“好?!?
“么么!”
“嗯?!?
“嘩!”
綠荷白花消失無蹤。
猩紅充斥視野。
血河緩緩流動像是熱鬧后的死寂。
“嗡~”
彼岸花上垂落一只大胖熊蜂,聳動屁股,沿花瓣往上爬。
死寂中又恢復(fù)了生氣,生活終究是有美好的。
“哼哼哼哼……咱老百姓,今兒真啊么真高興……”
血煞神通本是用來遮掩白猿的“河中石”,誰料陰差陽錯,居然把死亡期間,自己長期無法出現(xiàn)的痛點(diǎn)給解決了!
完美啊。
徹底解決梁渠和白猿同時消失的痛點(diǎn),多露露面,能再度降低蛟龍警惕。
越是臨近復(fù)活,梁渠越不可避免的緊張,恨不得把每個細(xì)節(jié)打磨一遍,完美無缺。
“那顆一品血寶帶不出來,待會吃掉它,不過,怎樣才能獲得更多的超品、一品血寶?”
梁渠跨越陰陽,落入血河之中。
臨近九月,血河的水位上漲繁多。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收集更多的超品、一品血寶在鰭中,完成摘取旱魃位果的大業(yè)。
如果對付蛟龍之前,能摘取到旱魃位果,成功率必將能再上一個大臺階!
“超品和一品血寶,唯有通天河主干和頂級支流才有,二品宗門根本不產(chǎn)出,我上哪去搞,自己去血河里撈?”
逆流的賞賜沒辦法重復(fù)刷,重復(fù)領(lǐng),再往上,一品宗門打不過、偷不到,各家宗門里的老祖不是吃素的。
斟酌思忖,梁渠發(fā)現(xiàn),除了拾起自己捕魚的老本行,偷偷摸摸去血河里抓,沒有其它任何辦法。
一級,他劃著舢板在河里捕魚。
三十級,他劃著福船在河里捕魚。
五十級,他劃著寶船在河里捕魚。
現(xiàn)在特么快一百級,連船都沒有,得游著泳在河里捕魚!
世界果然是一個巨大的漁場,每個人都是漁夫!
雖不知能撈到多少,或許會是杯水車薪,先行動看看。
定下計(jì)劃。
梁渠飛快游向宗門,準(zhǔn)備問沈仲良要一份地圖,去打打秋風(fēng)。
宗門內(nèi),欣欣向榮,生機(jī)盎然。
唯一可惜的是個陰天。
天光有幾分晦暗,氣壓低,一呼一吸,胸口發(fā)悶,再不久便要下雨,村民在門口收晾曬的彼岸花。
便宜徒弟席紫羽在廣場上翻跟頭,打拳,上躥下跳,和一群同齡人吹牛皮。
更多的人打包行囊,收拾家當(dāng),準(zhǔn)備拖家?guī)Э谌ネ裴谏降乃诘亍?
平平無奇的一天。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梁渠心想。
“哼哼哼哼~”
“哦,這曲調(diào)倒是有幾分別致,活潑有趣,從未聽過,河神宗主,神清氣爽???”
“那當(dāng)然,保持一個愉悅的心情,對修行很有好處的?!?
“河神宗主,魚身蛇尾,健游如飛,但吐納卻依然氣靜神閑,修行已登峰造極,請問你來血河界修了多少年???”
“歲月不留魚,轉(zhuǎn)眼都……”梁渠佯裝無異,用話語牽扯身后二人,同時暗暗發(fā)力,觀察極光中的“缺口”。
“哈哈哈,河神宗主,魚鰭都繃直了,你大可不必緊張,我們二人來河神宗等候有半日之久,便不是帶惡意來的否則不會在此等候,哪怕你不請我們二人吃個便飯,也不至于如此著急地關(guān)門謝客罷?”
梁渠來到缺口之外,迅猛轉(zhuǎn)身,金目死死盯住身后兩位六境大能。
“兩位六境大駕光臨我河神宗,不知來自何方,有何貴干?”
云層灰霧蒙蒙。
兩位六境踏虛而立,一左一右,衣袂飛揚(yáng)。
左邊樣貌年輕,二十五六,銀衣,干干凈凈,發(fā)冠上插一根銀簪;右邊是個老者,鶴發(fā)童顏,高瘦,腰間掛一個白銅酒壺。
兩人俱是面容帶笑,語氣和善,身位卻呈犄角之勢,隱隱封鎖住全部走位空間,配合壓抑的天色,將梁渠去路攔住。
來者不善。
但是梁渠不慌,它為“魚婦”,能自由穿梭陰陽兩界,不僅僅是空間封鎖能攔截的,他沒有那么容易被抓??!
什么情況?
怎么突然有兩個武圣來找自己,犯什么天條了?
“天火宗,伍凌虛?!弊筮吥贻p人踏一步緊逼。
“天火宗,費(fèi)太宇。”右邊白須老者斜一步相迫。
“天火宗的前輩來尋我作何?莫是此前招待使者不周?”梁渠眉眼低垂,默默盯住兩人腳尖,大腦瘋狂運(yùn)轉(zhuǎn)。
“無他,想問問閣下,是如何繞開我宗位果,降臨此界的?!辟M(fèi)太宇開門見山。
砰!
心跳一炸。
梁渠目不轉(zhuǎn)睛:“聽不懂二位在說什么?!?
“閣下不必?fù)?dān)憂,更不必驚慌,老夫說了,我們暫時沒有惡意?!辟M(fèi)太宇開口安撫。
“暫時?”梁渠瞇眼。
伍凌虛雙手籠在袖子中,收斂笑容,淡淡道:“這取決于河神宗主您的態(tài)度和回答?!?
態(tài)度?回答?
“嗨呀,總算找到組織了,天火宗的大人大駕光臨,那肯定是知無不,無不盡吶!”梁渠猛地一拍鰭,“瞧瞧左邊這位大人,真謫仙人也!舉手投足,皆帶云外之韻。右邊這位,更不得了,此等風(fēng)標(biāo),直疑是玉京謫星宿……”
兩人神情微微凝滯。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
梁渠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將對付老蛤蟆的畢生所學(xué),盡傾而出。
“不必如此。”費(fèi)太宇掏出一份冊頁,捏住狼毫,開口打斷,“河神宗主,我們問什么,你如實(shí)回答便好?!?
“您問!”
“血猿和你,是一體的吧?”
握緊拳頭。
“是!”
“好?!?
二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還算老實(shí)。
“你是怎么死的?”
梁渠竭力思考:“江淮河中同蛟龍爭斗河神君位,爭斗了數(shù)天數(shù)夜,牽扯八方勢力,六道輪回最后技不如龍,被那長蟲一口吞沒,再醒來便是此地,猜測或許是陰間,想著陽間當(dāng)不上河神,死了當(dāng)個黃泉神也不錯,便取名河神宗。”
“爭奪河神君位?”伍凌虛抬頭。
“是。江淮果位動人心,中原、南北,普天之下,誰不覬覦?一場大戰(zhàn),江淮斷流,動地驚天,淹沒三省無數(shù)人家,南北雙城俱破,烽火狼煙萬里,血流成河,江淮四大妖王,無不重創(chuàng),可憐焦土,奈何成王敗寇,我淪落至此,不知大人……何出此問?”
伍凌虛和費(fèi)太宇對視一眼。
“動地驚天?”
伍凌虛振袖。
“江淮斷流?”
費(fèi)太宇撫須。
“你們幾個六境?。俊?
“不算南北,單淮江之上,妖王,武圣,十二之?dāng)?shù)?!?
“十二?哈……”
“哈哈,哈哈哈!”
細(xì)細(xì)的雨絲飄散下來。
兩人朝天大笑,前仰后合,似乎聽到什么天大的笑話。
笑得真陰險(xiǎn)。
梁渠以為自己要十日攻下舒城,納投名狀呢。
合鰭作揖。
“二位大人,何故發(fā)笑?”
“河神宗主,覺得蛟龍成了嗎?”伍凌虛直不起腰。
梁渠哀嘆。
“那蛟龍,境界高深,守著真龍遺澤,煉化數(shù)十年,江淮澤內(nèi)只爪遮天,我默默茍存,方才積蓄起一戰(zhàn)之力,更是憑借陽間好友,得到不少幫助,現(xiàn)在蛟龍沒了阻礙,想必已經(jīng)成為人間水神了吧?”
話音一落。
大笑更甚。
梁渠再發(fā)問:“實(shí)不知二位大人何故發(fā)笑?”
天際盡頭,白光一乍。
寧靜的雨幕下,兩個黑色的剪影。
伍凌虛居高臨下,俯瞰怪魚,蔑笑。
“用盡機(jī)關(guān),徒勞心力,江淮河里,哪還有什么位果?”
轟隆隆。
天空雷霆炸響,烏云從東南方橫推而來。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