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長老跑大師房間里嘰里咕嚕的,干什么呢?”
“不曉得啊。”龍瑤擺頭,“送面進去,老談什么空不空,真不真,什么柏樹什么茶盞,反正我是一個字沒聽懂。”
“要你何用!”
“你聽懂啦?”
龍瑤懷抱朱紅漆案,下巴頓住方案凸邊,憂心忡忡:“長老別真看經(jīng)書入了謎,回頭剃度當(dāng)和尚,我龍人族前途無亮矣?!?
啪!
兩個清脆響亮的腦瓜崩。
龍瑤、龍璃半蹲低呼,捂住后腦。
“子議父,臣議君!成何體統(tǒng)?”陰影自二人中間生長蔓延,梁渠站在二人背后,居高臨下,“三天不打,悄默默說我壞話是吧,罰你們倆三天月錢!”
“兩三天?到底是兩天還是三天?”龍璃問。
“五天!”
龍璃不問了,她抗議:“又不是我說的,為什么要敲我?”
啪!
龍瑤再呼一聲,半蹲變?nèi)?,雙手抱頭喊救命。
“這下行了吧?她兩下你一下,兩兩扯平,等于她一下,你沒有。”
龍璃心頭暗喜,忽覺殺氣,錯開龍瑤幽怨的眼神,抬頭望天。
龍娥英穿一身真絲睡衣,依靠住門墻撫額。
梁渠越過倆丫頭,心情不錯,邊去廳堂邊聯(lián)絡(luò)瀚臺:“阿威,乘勝追擊!去找查清、范子玄和寇壯,讓他們?nèi)プ鲂┰撟龅?,能做的,盡快把辯經(jīng)結(jié)果炒熱起來!”
咔咔。
口器碰撞,阿威金光縱橫。
……
瀚臺酒樓內(nèi)。
兩個漢子相對而坐。
“聽說了嗎?上師輸了!”
“誰說不是呢,蓮花宗上師慘?。〔粩硲铱账路鹱?!丟人?。 ?
啪!
一旁食客撂下筷子,指著漢子鼻頭喝罵:“你胡說,離開不算輸,蓮花宗的事,能算輸么?是上師不愿以大欺?。 ?
“沒錯,貝瑪敦珠?央金卻吉仁波切高風(fēng)亮節(jié)!”
談話之人根本不反駁,自顧自的同伴攀談:“先是被呵斥,后來還被茶杯砸,完事一臉受教,我看蓮花宗空有虛名,遠不如懸空寺,趁早散伙吧!”
“是啊,我提議!不如府城外尋個風(fēng)水好的地方,給小師傅立一座廟!以后香油錢就不要給蓮花宗了!”
“??!”
周圍食客肉眼可見的面紅。
查清和范子玄對視一眼。
換個地吃。
吃寶魚,吃寶獸。
開銷全報賬的機會可不多。
“大個子,一個人出門去啊?!?
“是啊,去山上添炷香?!笨軌押仙洗箝T,纏繞上麻繩,“新年新氣象,總要去討個好彩頭?!?
鄰居頓時來了勁:“去哪座廟啊?我聽說了,城北那家靈驗!”
寇壯撓撓頭。
鄰居一訝:“是城南?總不會是城西的吧?那可要走不少路啊,好幾十里呢!哦,你體格子壯?!?
寇壯幾個人是一年前搬來的,說是做生意,走南闖北,一口雪原話熟練但不地道,幾個光棍漢子,沒老婆沒孩子。
是人都知道,年輕力壯的光棍漢子不能湊一塊,湊一塊指定出事,屬于不安定分子,突然到城里住下,怎么都不像好人,只是日子一長,抬頭不見低頭見,終究熟絡(luò)起來,發(fā)現(xiàn)三個人性格都還不錯。
寇壯還是摸頭。
“總不會是去城外?那更遠了啊。”
“是城東?!笨軌牙蠈嵒卮稹?
“城東有廟?”
“說是在建廟?!笨軌巡惶靡馑?,悄聲說,“聽說是給中原來的小和尚建的,就是那個昨天辯經(jīng)辯贏的那位!我過去看看?!?
鄰居面色一變:“可不能亂說話!”
寇壯沒有多,他笑一笑,轉(zhuǎn)身離開,獨留鄰居在原地思索。
人有從眾性,更不會輕易包容新事物。
自己祖祖輩輩信奉的東西被人駁倒,人的第一時間是拒絕,是反抗,是憤怒,把霍亂的源頭給扼殺,維持原狀,但等他們回到家中,獨坐在空曠的房屋中,冷靜一番后,看到的又是不一樣的風(fēng)景。
先被呵斥,再被砸茶盞,不發(fā)一……
至少瀚臺府里是這般。
毗鄰藍湖,蓮花宗信仰眾多,可比起大雪山域本土的牧主,那又離深信不疑差出許多。
“不如去看看?今年的酥油錢分成兩份?”
小戶人家精打細算。
“今年的酥油錢多添一份,送到城東去?!?
大戶人家雨露均沾。
更有甚者。
“老爺,請上師高足來為小姐開紅之事……”
“蠢貨,蓮花宗上師都不及那小和尚,要請也是請那小和尚來!”
正拿著梁渠的錢,瀚臺府內(nèi)閑逛,到處選址建廟的懷空被邀請去開紅。
“開紅?何為開紅?”懷空不解,“瀚臺府對新年法事的叫法么?”
紅,紅紅火火。
開紅,開門紅?
倒是有幾分意思。
懷空心想。
“不是法事?!卑准野才诺墓凸せ卮?,“便是同未出嫁的女子睡一覺,這就叫‘開紅’,只有等到大師傅開了紅,才可以回家完婚,不過,瀚臺府里這么干的人少,大順律法不允許,真的虔誠,也是偷偷干?!?
“?”
辯經(jīng)時,懷空鎮(zhèn)定自若,摔杯砸人,被桑杰弟子圍攻時,懷空氣定神閑,但現(xiàn)在,他摸一摸光頭,匪夷所思。
白家下人以為懷空擔(dān)心是個丑女子,好意提醒:“聽說是個美人。”
懷空臉一黑。
“不去!”
外頭輿論宛若狂風(fēng)暴雨中的大海,漆黑的波濤起伏連綿,屋里的桑杰閉關(guān),弟子們?yōu)閯儇摮撤?,爭相為師父尋找借口?
百姓聽不懂辯經(jīng)內(nèi)容,他們懂。
年逾二甲子的師父居然在一個小和尚身上受了教!
還是兩個回合內(nèi)。
奇恥大辱!
這下好了不僅蓮花宗傳教的任務(wù)沒有完成,甚至倒欠三斗!待消息發(fā)酵一兩個月,豈不是全瀚臺都知道?
“一定是師父狀態(tài)不好,他三年來,頭一次從雪山上下來,水土不服,戰(zhàn)術(shù)性調(diào)整!”
臻象宗師水土不服。
合理。
“我看過,是白家使詐,那小和尚的辯經(jīng)臺,比師父的高半寸!而且他坐北朝南,師父坐南朝北,風(fēng)水不利!”
借口一個接一個,越說越合理。
“殺了他!”
氛圍一靜。
“大師兄?”
眾人看向上首,年齡不是最大,但入門最早的大師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師兄面容輕微扭曲,環(huán)顧眾師弟,手起刀落:“正月十五,要辦水陸法會,在此之前,殺了那個中原和尚!”
“師兄,這,不好吧?!睅煹塥q豫,“現(xiàn)在動手,豈不……”
大師兄打斷:“大事蓋小事,那小和尚一死,誰還在意辯經(jīng)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