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活二十余年,從未去過帝都,今年沾沾小師弟的光!”
“天下第一大都啊,我聽人說,皇城里的望月樓足有幾百丈高,隱入云煙,不知是真是假?!?
向長松抱住桅桿滑下。
“大家都去?”
“除開二師兄,大家都去,怎么,莫非師弟不樂意?”曹讓笑問。
“求之不得!”
梁渠欣喜。
正愁去往帝都沒什么熟人,能和師兄師姐們一塊熱鬧,再好不過。
一箱箱的貨物搬上板車,皆為黃州特產(chǎn),其中布匹尤多。
來時比去時載貨更多。
跳板搭好。
楊許牽引馬匹上岸:“今年大筆之年,帝都熱鬧得很,能有機(jī)會去見識見識,肯定不錯?!?
“大筆之年?”
俞墩解釋:“秋闈次年為春闈,春闈次月為殿試,三個離得近,讀書人就管前后一整年叫大筆之年?!?
楊許頷首。
“師弟去往帝都,要不了多久就能碰到二月中的春闈,再隔一月正為殿試,不忙的話,多留半月,能見到狀元郎游街。”
科舉?
徐子帥驚醒:“對了,武舉不也三月嗎?”
“你倒沒忘記?!睏钤S解開繩扣,松開韁繩給馬透氣,“科舉、武舉,同為今年三月,朝廷會新選狼煙二十八宿,你們可以去瞧瞧有沒有人堵門。”
“我說呢!咱們走,霍洪遠(yuǎn)、祝宗望他們兩個也走,感情要去京城等發(fā)配?!?
“什么等發(fā)配?”楊許失笑,“那叫等授官,兩人起步正七,多為從六,地方任選,干兩年,什么功不用立,不犯錯就有機(jī)會拔擢,打頭開始就是旁人終點,多少人求之不得。”
“哈哈,一個意思,一個意思?!?
向長松問:“大師兄,咱們沒人參加科舉、武舉,帝都有沒有旁的好玩的?莫去了錯過?!?
“旁的……”楊許陷入回憶,“你們?nèi)?,主要就是年?jié)吧,年節(jié)要能趕上,就能見到大朝會‘排正仗’,百官朝賀。
到傍晚,圣皇會給臣子發(fā)‘饋歲’錢,一個小荷包,里面塞幾枚金豆子、銀豆子,阿水肯定能領(lǐng)到。
其外不少小國會遣使者祝歲,夜郎、樓蘭、閩越、龜茲、巴……再者年節(jié)后就是元宵。
從初八到十七,帝都會辦上整十天的燈火會,什么樣子我不多說,你們自己去逛,肯定比天下任何一地都要熱鬧?!?
聽得楊許描述。
眾人雙眼放光,摩拳擦掌,生出許多期待。
去完黃州再到帝都。
天下第一等繁華地。
美啊。
……
翌日下午。
陽光正好,融融的積雪沿著屋瓦滴答落下。
河泊所府衙后方,工匠們砌好石塊,鋪設(shè)木板,緊鑼密鼓地修建大澡堂。
府衙內(nèi)則一片悠閑,吏員來往間落針可聞。
年關(guān)將近,忙碌完海商事宜,吏員們大多無甚要事,難得閑憩,瞇眼午休。
主薄李壽福半夢半醒,恍惚間,似見有軍漢揮舞信旗。
嘩!
灰皮江豚閃爍微光,劈波,層層踴躍,領(lǐng)頭的兩頭巨物更是拉動樓船撞開水浪,長風(fēng)呼嘯,金黃的帆頁抖動,彰顯不凡,陽光下好似一片閃耀的金葉。
未等望清。
樓船已收攏風(fēng)帆,投下船錨,漂行著泊船靠岸。
岸上鄉(xiāng)民們探頭探腦,從未見過如此陣仗,樓船河泊所內(nèi)便有兩艘,就沒有如此威風(fēng)的。
金葉船?
李壽福打個寒顫。
府衙前的埠頭專供官船停靠,加之金黃帆葉……
帝都來人了!
“快快快!莫睡莫睡!”
不等李壽福叫醒眾人,船上人影紛紛躍下,沖入河泊所,朗聲喊話。
“平陽府梁水使何在?”
半刻鐘。
躺到家中午休的梁渠教人喊到府衙之中。
適才跨步進(jìn)門,一群身穿藍(lán)袍、頭戴方帽,頗有幾分道士模樣的官員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半句話不解釋,伸手就往梁渠身上摸。
“好雄渾的武骨!”
留有山羊胡,頭發(fā)亂糟糟,好似領(lǐng)頭人的中年人捏住肩胛,目光大亮。
學(xué)摸骨那么多年,各般武骨都摸得不少,如此厲害的武骨,當(dāng)真頭一回見!
其余幾位上手之后,表情盡皆相同。
“無怪乎不滿二十即能成就大武師,了不得!”
“天生不凡啊,拿筆拿筆,記上,記上!”
山羊胡當(dāng)即催促:“脫衣脫衣!”
眼前幾人沒有任何解釋意圖,然梁渠瞥一眼旁邊的冉仲軾和眾多同僚,結(jié)合此前信息,已然知曉情況,脫下外套。
“再脫再脫!”
“再脫?”
梁渠環(huán)顧。
大庭廣眾之下,再脫就光了。
山羊胡急不可耐:“全大老爺們的,害臊個什么勁,誰沒有一樣,你不脫衣,隔著層厚布,我怎么摸得準(zhǔn)?”
冉仲軾轉(zhuǎn)頭吩咐。
“去拉屏風(fēng)。”
“是!”
李壽福親自上陣,拉開三面屏風(fēng)圍出一個大圓,遮擋視線。
衣服搭在屏風(fēng)架子上。
透過雕花,人影閃動。
“嘿,你小子,人長得不賴,身材也不錯??!”
“有我年輕時三分瀟灑?!?
“好骨頭,好骨頭!老子空活數(shù)十載,翻閱典籍無數(shù),此等武骨,當(dāng)屬頭一等!該錄入《武骨志》,列一小傳!”
“轉(zhuǎn)過去!”
“嘖嘖嘖,不得了?!?
半晌。
山羊胡站立起身。
“行了,穿上吧,十八不假?!?
屏風(fēng)架上的衣服收走。
李壽福另候一陣,撤去屏風(fēng)。
梁渠整理好衣襟,拱手作揖:“尚未請教大人姓名?!?
“姓藍(lán),叫藍(lán)繼才?!鄙窖蚝鷵犴?,“你叫我藍(lán)先生就好,其余幾人你不用管,無名之輩?!?
無名之輩:“……”
藍(lán)繼才不覺有異:“你小子不像笨蛋,想必已經(jīng)猜到,我奉圣皇之命,自南直隸領(lǐng)了一座天壇,特來驗明真?zhèn)危偈篃o誤,即刻領(lǐng)你進(jìn)京?!?
領(lǐng)了一座天壇?
梁渠暗暗記下,顧不得思索太多,緊跟詢問:“藍(lán)先生以為如何?”
“摸骨不假,但骨頭亦能捏碎重塑,填骨再生,尚需進(jìn)一步驗證,你隨我上船!”
藍(lán)繼才揮手。
梁渠隨之來到樓船之上,進(jìn)到一個密不透光的房間內(nèi)。
燭火熊熊,屋內(nèi)亂七八糟,什么雜物都有。
有獸甲,有長劍,有各類枯枝,奇奇怪怪的羅盤……
藍(lán)袍官員們來回跑動,各自取用物件。
山羊胡隨手一抽,自一堆書頁里抽一張泛光的黃符紙,其后不知從哪摸出一塊硯臺,平放到梁渠面前。
“硯臺里滴兩滴血,然后告訴我你的生辰八字?!?
……
河泊所內(nèi)。
目送梁渠登船的吏員們議論不歇,目露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