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試地點位于河泊所府衙后清出來的小樹林,由軍漢半個時辰夯出來的數(shù)畝黃土平地。
瞧見梁渠從府衙屋檐陰影里走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自覺讓出一條小路。
義興鎮(zhèn)鄉(xiāng)民膽子大:“梁爺,您也要登王船?”
“不登,上來玩玩?!?
梁渠卷上衣袖,露出左手血石臂甲,他今日沒穿官服,龍靈綃變作一件黑底紅紋勁裝,器宇軒昂。
縱使旁縣人不認識梁渠,光看姿態(tài),樣貌,亦能知曉來了個有分量的大人物。
“快快,梁爺要出手!機靈的給騰個位置??!”
“對啊,哪能讓梁爺排隊!”
演武場里的義興鎮(zhèn)人聽聞梁渠要摸柱,群情熱烈,喊人讓出位置。
武試進行大半天,三根漢白玉柱前的隊伍于酷暑下,盤繞出半里有余。
前頭倒得快,后頭排得緊,基本動態(tài)平衡。
“不必。”梁渠擺手,“我排隊就好?!?
“梁爺!這兒有位置讓您!”
東側(cè)柱子前,一黝黑青年跳起招呼,他身前就排三個人。
“不太好吧……”
“好得很,小子昨日到今個上午第三回排,不差這一次!”
“第三回?”梁渠愣住,上下打量,“我見過你,陳家人吧,來這么多次干什么?晚上失眠?”
眾人聽出調(diào)侃,大肆哄笑。
“陳明超,我叫陳明超,跟陳鄉(xiāng)老是本家!”陳明超被認出略顯激動,聽得后半句不由臉紅,撓撓頭,“我捉摸著,多摸兩次,摸習(xí)慣能多捱一陣,指不定就登上船,光宗耀祖去。”
“阿水挺受歡迎啊。”柯文彬抱臂打趣。
“土生土長的本鄉(xiāng)人,吃香的?!?
“好!”
梁渠兜里掏掏,甩出一錢碎銀,揮揮手。
陳明超面色欣喜,側(cè)步一退,讓出位置。
有人眼中閃過幾抹異色。
冉仲軾招來演武場外圍軍漢:“去天舶商會買些藍血染料,給摸過柱子的人畫一筆,不得二測?!?
“是!”
演武場內(nèi)目光聚集。
梁渠人高馬大,一米八八逼近一米九的挺拔身材籠下陰影,隊伍前三人壓力山大,手沒摸上柱子,提前打上擺子,額頭淌出熱汗,油亮泛光。
“過了!過了!有人過了,四分之一刻鐘,銅牌!銅牌!”
場上忽有歡呼。
眾人聞聲望去。
毗鄰一側(cè)的漢白玉柱,消瘦的青年嘴唇灰白,熱汗淌得跟從水里撈上來似的,仍死死按住漢白玉柱不松手,每一條肌肉都在打顫,扭動,仿佛經(jīng)歷某種難酷刑。
“普通人?”
陸剛望出對方氣血強度。
未入皮關(guān),普通人無疑,衣有補丁,亦不似有功名在身。
徐子帥驚詫:“武試以來頭一個啊,難得?!?
“這小子哪里人?”項方素生出幾分好奇,他招來軍漢,“去問問附近有沒有熟人認識?!?
“打聽到是南潯鎮(zhèn)的?!?
軍漢抱拳回話。
場中青年手一松,全身癱軟。
堪堪超過四分之一刻鐘半個呼吸。
銅牌是極限。
白玉柱下軍漢前跨一步,托住青年,一路拖到椅子上,盛一碗冰鎮(zhèn)綠豆湯,得到冉仲軾等人同意,再塞一塊銅制腰牌,上頭一個龍飛鳳舞的“越”字。
青年手掌顫抖,綠豆湯大量外撒,卻死死捏住銅牌不松手。
機會難得。
毅力絕大者,放到哪都能有個下限保底。
至今沒有功名,沒有破關(guān),只能是個苦命人。
要么家中有重病父母,要么有一票弟弟妹妹要養(yǎng),或者遇上什么不公之事。
梁渠念頭稍動,收回目光,提醒一句,讓軍漢記錄時刻,確認無誤,伸手按上漢白玉柱。
“梁爺摸了!摸上去了!”
一句高喝,驚詫興奮的鄉(xiāng)民收回目光。
嗡!
銀光大盛,梁渠未曾有反應(yīng),頓覺全身一輕,精神上浮,投進某處蒙蒙天地。
天上地下波光如潮。
剎那間。
萬千凌厲鋒芒剮上肉身!
吼!
龍虎二氣盤旋而出,主動護主。
金銀光芒如水流淌,爭相碾壓!
樹林里蟬玩命地叫。
府衙屋檐下,柯文彬蹲坐小板凳,用勺子鞴希魯齪詮獻印
“來來來,猜一猜猜一猜,阿水能拿個什么牌子?金銀銅?哪一樣?”
“不同境界,對應(yīng)不同難度。”項方素摩挲下巴,“阿水的話,怎么著該有個銀牌吧?!?
冉瓔認同點頭:“銀牌保底。”
“金、銀七三開。”
大家不是傻子。
梁渠修行從來不藏著掖著,境界突破如吃飯喝水,從未從他嘴里聽到過“卡”字。
一騎絕塵,快得飛起。
加之凝聚兩大真罡,乘風(fēng)頓悟,頭一次觀摩異象即領(lǐng)悟靈相。
擔(dān)得上天資絕倫。
越王設(shè)立武試,本不是要找什么絕世天才。
絕頂天才稍嶄頭角,早讓高人收徒,遺落民間的少之又少,一路上挑那么兩三個登船,沒有意義。
貓狗三兩只,搭個框架都不夠。
真正挑的,是有希望成為中堅力量的才俊,間或摻進兩個宗師種子再好不過。
再仲軾望向一側(cè)的陸剛、徐子帥:“諸位身為梁渠師兄,覺得阿水能拿什么牌子?”
“金牌!”
“金牌!”
陸剛、徐子師、胡奇等人異口同聲,之鑿鑿。
再仲軾泛笑:“到底是一個師門,比咱們幾個同僚要信任得多啊?!?
徐子帥仰頭望天:“你們親眼見到師父收的最小弟子,一路趕超師兄,兩年內(nèi)從老九爬到老五位置,也不會有片刻猶豫?!?
陸剛補充:“我覺得有老四,老三也說不一定?!?
徐子帥心頭插箭。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銅牌!銅牌了!”
黃土演武場上驚呼陣陣。
其余兩道柱子全慢下測試,投來關(guān)注。
日晷上,長桿陰影清晰地移過四分之一刻鐘,標(biāo)志著梁渠達到銅牌水準(zhǔn)。
漢白玉柱上閃爍的銀紋添出兩道。
然梁渠額上沒出一滴汗,同先前的青年形成鮮明對比。
游刃有余。
本鄉(xiāng)人氣定神閑,且對驚呼的外鄉(xiāng)人表示不屑。
“梁爺親眼見過圣上,區(qū)區(qū)一塊銅牌算什么?”
“甭說梁爺,我話撂這,就是梁爺家的江獺來了,也能摸出一塊銅牌!”
見過圣上?
“嗯?”冉仲軾托舉下巴,“阿水,什么時候去過帝都?”
“以訛傳訛。”徐子帥不屑撇嘴,“臭小子去年治水回來,天天抱著圣皇口諭n瑟。鄉(xiāng)下人哪里懂?傳著、轉(zhuǎn)著就變成面見過圣上,當(dāng)面給的口諭?!?
虛無天地。
凌厲鋒芒激增,翻出一倍有余。
金光范圍被迫收縮。
“銅牌么?”
梁渠感覺不到時間流逝,卻能體會到銀光威力的翻倍加強,應(yīng)當(dāng)進入某個新的對抗階段。
單靠金身極難抵抗,銀芒刮到身上有刺骨的疼痛,不得不使出青龍真罡抗衡。
金銀光芒爭斗,中間添出一抹蒼青。
金青絞合,重新占據(jù)過半,穩(wěn)住身形。
“我就說銀牌保底?!?
項方素眼尖。
梁渠額頭上滲出少許汗絲,卻遠沒有凝結(jié)成汗珠。
仍屬發(fā)力階段,距離力竭差得遠。
熬過半刻鐘,獲得銀牌板上釘釘!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蟬叫得兇。
柯文彬手里的半個西瓜吃得只剩一層淺色紅皮。
“銀牌了!銀牌了!”
有人大喊。
整根漢白玉柱上銀芒大盛,亮了一半之多!
第三階段!
捱過去就是金牌!
一個呼吸。
兩個呼吸。
三個呼吸!
“站住腳了!今天要出金了!”
有老頭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