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相宜過來幫她燒火,她就托著腮看著火,姑嫂倆都不說話。
忙碌了一個時辰,駱笙擺上了做的一個整雞,其他的菜是他們在鎮(zhèn)上的飯館里買的,駱笙看著祭品太簡單,又難受得心如刀絞。
這時候,謝歲穗在灶那邊案子上才擺出來幾個大盤,對謝星朗說:“你端到案上去吧?!?
一個京城瓊樓做的招牌炙烤豬頭。
一條熱氣騰騰的油炸大鯉魚。
五盤果子:林檎、葡萄、桃子、甘蕉、貢柑
加上娘做的那只雞,祭祀用的三牲五果就齊全了。
她又端出來兩盤發(fā)粿、紅龜粿點心,一壺酒,一壺茶,茶盞、酒杯都在案板上擺好。
謝星朗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出來的,鹿相宜燒火都沒發(fā)現(xiàn)她怎么弄出來的,反正看著就直眨巴眼。
謝星朗把東西一樣一樣都擺上案子,駱笙聲音喑啞,說道:“這都是你妹妹準備的?”
“嗯。”
“……”駱笙沒說話,心中欣慰,眼淚簌簌地往下掉。
待東西都擺上,謝歲穗終于把謝飛的靈位請了出來,捧給謝星朗,謝星朗抱著靈位當即就哭了。
他把靈位交給駱笙。
駱笙憋了二十多天的情緒終于爆發(fā),抱住謝飛的靈位,一聲悲愴的痛呼:“將軍……”
跪坐在地,緊緊抱著靈位,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謝星暉、謝星云兄弟三個拉都拉不住,勸也勸不下,謝星朗哽咽著說:“讓娘哭吧……”
三兄弟也跟著哭,兩位嫂嫂、謝謹羨、謝歲穗都哭。
一家人哭得天昏地暗。
大家仿佛看見那個沉悶卻又把所有的愛都融進細膩動作里的糙漢子就在眼前,那個為了朝廷、為了百姓、也為了全家,在邊疆被風沙吹了幾十年的漢子,又回來了。
駱笙抱住牌位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有多想念,有多后悔。
將軍啊,自幼喪母,繼母虐待,親爹忽視,母親的財產(chǎn)被霸占,十歲奔赴戰(zhàn)場,十二歲成名,每一個戰(zhàn)功都是無數(shù)傷痕換來。
他活著時,駱笙與兒女被朝廷扣在京城做人質(zhì),無法帶著孩子去邊疆與他團聚。
謝飛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生也沒有納妾,在邊境除了打仗也沒有別的不良嗜好,連喝酒都不敢多喝。
一生戎馬,戰(zhàn)功赫赫……
他是為了護住妻兒,赴死的??!
“將軍,你不值啊,你一輩子不值啊……”
駱笙只能悲愴地反復說這一句話。
如今,咫尺天涯,陰陽兩隔,再想說一句話何其難。
駱笙哭了半個時辰,薄衛(wèi)他們都含淚勸說:“謝夫人,人死不能復生,您節(jié)哀吧!”
“今兒是將軍三七,趁早祭祀吧,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郁清秋趕緊擰了布巾子給駱笙擦了面,擦了手,謝星暉把謝飛的靈位擺在香案上。
謝歲穗把背簍拎過來,從里面把香燭都掏出來,謝星暉不清楚,但是郁清秋一眼就看出來,這都是家中小佛堂里的東西。
郁清秋把東西一樣一樣擺好,在火盆邊,把所有經(jīng)文、紙錢都拿出來。
駱笙、郁清秋、鹿相宜三人蹲地上開始疊元寶,謝歲穗一個個把它們撐得圓鼓鼓的。
薄衛(wèi)等人也都跟著疊元寶、撐元寶。
不多時,火盆邊堆了好大一堆元寶、經(jīng)文,謝歲穗趁機又拿出來一些壽品店買的紙元寶。
反正一大堆,誰也看不到是她新添的。
爹在家里都沒敢祭祀,這一次一定要多些買路錢給爹送去。
香燒起來,兄弟幾個和謝歲穗都磕頭。
駱笙一邊燒紙錢一邊說:“將軍,孩子們都孝順,我們也都想你,但是,我請你不要來了,今兒吃飽,拿著錢走吧……”
她哽咽得又說不出話來。
“你走吧,你死了我們就再也沒有關(guān)系了。你只管好好地去投胎,睜大眼睛,看好了再投,一定要找個好人家……”
謝歲穗抱著膝蓋哭得發(fā)抖,他們的娘,說著最絕情的話,卻是個最有情的人。
她驅(qū)趕爹,就是不讓他滯留,叫他開始新的生活,家里想念他,但是不想攔住他開啟新的人生。
娘是真的愛爹,也真的愛家人。
娘是賢妻,亦是慈母。
香燭旺盛地燃著,駱笙和兒女們在火盆里燃燒著紙錢,一邊燒一邊喊謝飛把菜都吃了,酒喝了,把錢都拿走。
“你走的時候,我什么都沒有給你,不知道路上的惡狗是不是圍毆你了?不過,你是大將軍,那些狗不能把你怎么樣……
這些錢你拿著,閻王好說,小鬼難纏,你把錢都花出去,不夠了我再給你送……”
駱笙在這個小院子祭祀,流犯隊伍聽說,也有許多人想來祭奠,解差們這次都允了。
聽到駱笙的話,心都碎了。
謝川說:“娘,我們要不要去上一炷香?”
“上什么上?他又不是你親兄弟,那一家子沒一個好東西,都死了才好。”老沈氏不同意。
謝楚生也道:“人都死了,上香有什么用,凈搞這些無用功?!?
寧國公府,一個人也沒來。
元寶和經(jīng)文燃盡,在場的解差、犯人們,忽然看見謝飛的靈位迸發(fā)出七彩的光芒。
光芒中一列大字經(jīng)久不息——
與謝楚生斷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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