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巡撫大人之命,我等定當竭心盡力。”
譚應鳳面色肅然,雙手抱拳,義正辭道。
雖然陳望只是指揮同知,他才是漢中衛(wèi)的指揮使。
但是譚應鳳很清楚自己這個衛(wèi)指揮使到底有幾斤幾兩,所以毫無心理負擔直接選擇了從心。
他肩膀上面的腦袋只有一顆,他嫌命長了,敢和現(xiàn)在漢中鎮(zhèn)的鎮(zhèn)守副總兵頂牛?
更何況陳望上面還有幾尊大神,援剿總兵官曹文詔,陜西巡撫孫傳庭、三邊總督洪承疇,哪一個搬出來他都只能是趴在地上回話。
陳望說是奉了孫傳庭的命令來整頓衛(wèi)所,整理軍務肯定不假。
一般的總兵、副總兵,都是在都督府之中掛職,而陳望卻是掛職在漢中衛(wèi)中,這就已經(jīng)是一個佐證了。
要知道漢中衛(wèi)指揮同知雖然也是從三品的軍職,但是這個從三品卻沒有多少人會當真,比不得都督府中軍職的含金量。
“漢中府內(nèi)多年以來一直處于動蕩之中,流寇勢力逐漸坐大,府內(nèi)軍民皆是苦不可,深受流寇之毒。”
“我等雖然有心殺賊,奈何手中無力,多番進剿都以失敗告終?!?
譚應鳳長嘆了一聲,作苦大仇深狀。
“所幸陳大人后來進入府內(nèi),先斬張原、后敗王成,才解了漢中府的危局?!?
陳望嘴角不由的抽動了一下,不愧是當衛(wèi)指揮使的人,打仗雖然不行,說起奉承的套話來臉不紅心不跳,演技也是一流。
要不是知道這譚應鳳的事情,而且他也不再是官場的初哥,恐怕還真能叫譚應鳳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給忽悠住。
這譚應鳳當指揮使,統(tǒng)共就帶了一回兵和流寇對陣,還是上次漢中城外對決張原的時候。
當時衛(wèi)中剩下的一個指揮同知跟著周遇懋打仗,原先領兵的指揮僉事在蕎麥山一戰(zhàn)被張原砍了腦袋。
衛(wèi)中能帶兵的人沒有剩下幾個,而漢中府的知府催促的急,瑞王也在漢中城,譚應鳳被趕鴨子上架才不得已親自領兵。
然后那一次,張原還搞了一個里應外合,差點讓譚應鳳把小命都丟了。
從那一戰(zhàn)后,譚應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又沒了,而后又開始當起了縮頭烏龜。
陳望放下了茶盞,斜睹了一眼譚應鳳,臉有點黑。
“我來只是為了整頓所內(nèi)弊病,奉承話不必多說?!?
譚應鳳面色微僵,他看到了陳望的面色陰沉了一下,然后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馬屁這次拍到了馬腿上。
漢中之戰(zhàn)后陳望確實是砍了張原當了漢中參將。
但是后面就是立刻被高迎祥帶著幾十萬兵馬圍在興安城。
漢中府的縣城在陳望手里都丟了四個了。
還說什么解了漢中府的危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巡撫大人命我清屯增課、訓練軍卒,可否將相關(guān)的書籍文冊交來一覽?!?
陳望靠在椅背之上,淡然開口道。
朝堂之上說話做事都需要萬分小心,因為基本上都是得罪不起的人。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些文官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滿口的仁義道德知乎者也,但是私底下都是陰招和狠招。
但是現(xiàn)在在這漢中衛(wèi)之中,官場之上的大部分規(guī)則他都可以不遵守。
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壓著手底下人不只兩三級。
在這段時間,陳望也大概對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了一個了解,也知道了自己多次升官為什么這樣順利。
曹文詔到靈寶拜見洪承疇之后,實際上便已經(jīng)是成為了洪承疇的嫡系。
這個時代,家丁和主將的關(guān)系,親如同族。
自己作為曹文詔的家丁,自然而然也被洪承疇劃分到了嫡系的序列。
后來補給不斷,盔甲武備給了那么多,軍餉也沒有怎么太缺過,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陳望原先本以為所有營伍得到的補給都差不多,后面見到周遇懋后才知道沒身份沒背景的營將有多慘。
一千多的正兵,都湊不出六百領的布面甲。
當初在淳化,洪承疇派的后勤隊便給他拉了差不多四百件布面甲。
雖然在朝堂之上,他作為副總兵不過還是一個小蝦米。
但是在漢中府這一畝三分地,尤其是漢中衛(wèi)中,他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而是需要其他人揣摩他的心思。
“可以,可以?!?
譚應鳳連連點頭,哪里敢說半個不字,而后轉(zhuǎn)頭對著坐在小心翼翼坐在一旁的王元康吩咐道。
“元康,還不快去拿文冊交給陳大人查閱?!?
聽到命令的王元康當即起身,他對著陳望行了一禮之后才退出了堂中,而后便快步跑了出去去取文冊。
“衛(wèi)中如今實有多少正軍?!?
陳望的目光在王元康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而后又轉(zhuǎn)移到譚應鳳的身上。
“這……”
譚應鳳的面色微凝,有些支支吾吾。
“我說的是實際上有多少人,而不是文冊上有多少人?!?
吃空餉,喝兵血的情況在營兵之中很普遍,但其實在一線并沒有太過于嚴重,畢竟打仗進剿要想不死,要想軍功,可不能克扣太狠,起碼手底下也要有些軍兵和家丁。
但是這些內(nèi)地衛(wèi)所承平日久,多年不需要打仗,甚至連巡視的官員都沒有幾個,那些文冊上的數(shù)字完全就是看個笑話。
“應該,應該……”
十月深秋,雖然地處盆地之中,但是漢中府的氣溫卻并不高。
這樣的天氣,只有穿著棉衣才會感到些許的溫暖。
譚應鳳沒有穿棉衣,穿的是普通的絹布衣服,但是額頭之上竟然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
陳望看著支支吾吾的譚應鳳,心中一瞬間便明白了是什么情況。
現(xiàn)在的譚應鳳神情和表現(xiàn),完全就像是在課堂被突然提問毫無準備的學生,而且那道題他還不會。
譚應鳳恐怕根本就沒有怎么去管理軍務,哪里知道實有多少正軍,恐怕連文冊上有多少人都不清楚。
“應該是有差不多兩三千人吧……”
譚應鳳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上沁出來的細汗,用狐疑的語氣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