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一張熟悉的臉孔從水中鉆出來,荊暮雨見了,失聲叫道:“夫君,你怎么也來了?”
邢朝云沒有急于回答這個問題,反向妻子問道:“你的傷勢怎樣了?有沒有將碧波分流掌的掌勁化掉?”
荊暮雨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先不說我,夫君怎么會來這里?難道……”
邢朝云嘆了口氣,道:“說來慚愧。你離開后,我與蕭掌門齊心合力,繼續(xù)與云少主纏斗,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武學,兩指憑虛一點,就能發(fā)出劍氣,我拿劍去擋,又被他把劍給打斷了。我撇了斷劍,徒手與他過招。他故意賣個破綻,被蕭掌門以碧波分流掌擊中,然后將碧波分流掌的掌勁轉移至左掌,順勢向我擊來,當時我手中沒有兵刃,又被他逼到了絕境,無處躲閃,無奈只能徒手接掌,結果就同你一樣……”說話間,已將右手舉離水面。
荊暮雨見丈夫原本寬大厚實的手掌,如今竟也變得干癟瘦削如鬼爪,心下又是疼惜,又是憤怒,眼中不覺滴下淚來,道:“蕭掌門也真是的,放著好好的劍不練,鬼使神差地創(chuàng)了這么一部邪門的掌法出來……他要是能以此掌法將云少主制住,那也罷了;對云少主無效,反叫我們夫妻成了受害者,這算怎么回事?要是我們這雙手能夠恢復如初,念在同屬一會的份上,也不跟他計較;要是不能恢復到從前,我定要向他討個說法!”
武英聞呵呵一笑,道:“蕭溪水是個什么人,你不會不知道吧?從來只有他向別人討說法,幾時有人向他討過說法?他那兩個徒弟,不知怎么死在了煙雨湖里,就硬說是我們連天水寨的人把他徒弟害了,見我大哥一直沒有露面,就誣賴我大哥害命,甚至還扯上了水鬼……這樣一個蠻不講理,又神志不清的人,會給你說法才怪!”
邢朝云一門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沒注意到旁邊是否有人,這時聽到武英的聲音,又看到武英的人,著實嚇了一跳,叫道:“武英,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武英輕輕撫摸著綠頭鴨的小腦袋,微笑道:“哎呦,你問我為什么會在這里,真是難以啟齒,你還是問你的愛妻吧?!?
邢朝云聽他這樣說,心內愈發(fā)疑惑,望向妻子的目光也變得尖利起來。
此時,荊暮雨已來到了丈夫身邊,握著他那只因脫水而干癟的手,柔聲道:“夫君,你別多想,武英在這里,是因為他也中了碧波分流掌,而且還是先我一步來的。我讓他再找別處,他說自己傷在心肺處,情況比較嚴重,如果冒然離開水面,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
“知道了?!毙铣频恼Z氣有些冷淡。
雖然他很相信妻子的忠貞,也知道武英不是那種會亂來的人,但親眼看到自己的妻子,與一個男人同在一個水池中,還離得那么近,心中難免會有不快。
他瞥了一眼武英抱在懷里的綠頭鴨,忽然冷笑道“武英,你既中了碧波分流掌,不趕快去化消掌勁,抱著只鴨子在這里耍弄什么?莫非真如傳聞所,你長年冷衾孤枕,內心的寂寞無處宣泄,心理變得扭曲了?”
武英聽了這話,心下十分惱火,道“我呸!你武大爺閑來無事,捉只鴨子來湊趣,怎么就心理扭曲了?我把你這個爛了嘴的,你說我心理扭曲,你難道就是坦蕩君子?你那點小癖好,在巴蜀江湖上,誰人不知?遠了不說,去年中秋節(jié)前一日,在三皇廟后面那片小樹林里,一個十分隱蔽的角落,你跟一個身姿妙曼的美貌女子摟摟抱抱,說不上三五句,就捧起她那雙纖纖玉手,不是親就是啃,弄了人家一手口水……”
邢朝云大聲道:“武英,你少在這里胡說八道,我邢某人一生坦蕩,豈會做這種無恥下流的勾當!”
“一生坦蕩?呵呵,收起你那副虛偽做作的姿態(tài)吧!”武英將水鴨放開,一任它拍翅游走,“邢谷主,實不瞞你說,我都打聽清楚了,那女子就住在三皇廟東五里那座大宅子里,是那家主人前年新納的小妾。你可能還不知道,她原是煙花巷子里的姑娘,生性放蕩,很會討男人歡心。那家主人只見了她一面,就被迷得神魂顛倒,沒了心智。他不顧家人反對,替她贖了身,又為她編排了個名門大小姐的身份,明媒正娶過門。雖然她也常以‘本小姐’自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那副嬌柔嫵媚,顧盼留情的模樣,卻哪里像個端莊的大小姐,分明更像是青樓女子。那家主人為了給她贖身,被人家訛了好大一筆錢。為了不讓自己感覺到吃虧,他甚至拋棄了自己曾經最喜歡的蹴鞠運動,整日與那女子躲在房內探究人生奧秘,結果才三個月不到,就死在了那女子的肚皮上。我聽人家說,他死的時候,嘴角都是帶著笑的。當然,這是題外話。那女子沒了伴侶,按耐不住心中的寂寞,于是又開始四處尋找目標,以求歡娛。那家主人為她留下了一筆不小的財產,所以,她尋找伴侶從來不論貧富貴賤,專找那些年富力強的,就是三十歲的,她都還嫌老,而刑谷主早已過了不惑之年,還能被她看中,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邢朝云面色鐵青,狠狠瞪著武英,一不發(fā),心內卻在思忖:“那件事我做得極其隱蔽,武英是怎么知道的?難道是她說出去的?不可能,對外人說這種事,于她又有什么好處?她雖是個煙花女子,卻也十分在意顏面,所以行事向來小心謹慎。那三皇廟是個熱鬧去處,每天人來人往,連上茅房都要排隊。常道人有三急,有些人等不了,就只好去后面樹林里尋個無人處方便。也許,武英就是在那時候偶然發(fā)現的,不然,他根本沒可能知道這件事?!?
就在邢朝云沉思之際,荊暮雨突然放開他的手,并向后退了開去。
邢朝云迅速回神,見妻子滿眼熱淚,神情悲傷,他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向妻子靠過去,抬手將她臉頰上的熱淚拭掉,并溫柔說道:“我的好夫人,武英在編織謊,污蔑我的清白,你怎么還信以為真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說的那些話,沒一句是真的?!?
荊暮雨癡癡地望著他,并不語,淚水不斷從眼眶中溢出,順著臉頰流落,滴在她那只因脫水而變得干癟的手上。
邢朝云將妻子輕輕擁入懷中,道:“夫人,你會相信我的,對吧?”
荊暮雨從他懷里掙出來,拿一雙淚眼望著他,哽咽道:“去年中秋節(jié)前一日,你突然說要去三皇廟祈福,可到了那兒,你突然又說自己肚子疼,要我自己進去。我怕誤了吉時,就自己去了。出來后,我又等了好久,你才現面。難道我們分開的那段時間,你一直都跟那個女人在一起?你還吃她的手了?”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呀!”邢朝云忍不住叫了起來,“我的好夫人,我們相識至今,已有近三十載,你對我難道連這么一點信任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