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龐雨的想法,樅陽的位置更偏僻一點,又不屬于軍事要地,道臺和監(jiān)軍都很難走到那里去,糧草供應(yīng)也方便,就是地勢狹窄塘河交錯,缺少大片的平地,不適合操練,石牌的基礎(chǔ)條件很好,交通便利糧食豐富,就是稍微顯眼了一點,綜合考量只能選這里。
何仙崖找了個安慶衛(wèi)的由頭,可以解決官面上的合法性。
“三弟此事辦得很好?!饼嬘晷念^輕松了許多,何仙崖把安慶的事情處理得很穩(wěn)妥,節(jié)約他大量的精力。
何仙崖抬眼看看龐雨后道,“二哥,屬下這里還有一事要奏報?!?
“三弟但講無妨?!?
“屬下要說漕幫的情形,從上江到下江,沿江各要緊碼頭都在安慶漕幫掌控下,這漕幫亦兵亦工亦商,漕幫一貫是暗哨司在管,衙署便隔了一層,大人勤王去后,暗哨司更不奏報漕幫情形,每年收支銀子,開張多少生意,多少人在領(lǐng)工食銀一概不知?!?
龐雨的手在扶手上緩慢的敲動,但沒有說話。
“郭奉友從蕪湖私下發(fā)來奏報,說蕪湖漕幫控制碼頭之后,開張賭檔、勾欄,掙的銀子由幾個棍頭私分?!?
龐雨嗯了一聲,何仙崖看看龐雨臉色之后道,“未換貼票的行商,給棍頭捐貢之后,商貨照樣可以裝船起行,并發(fā)給通行旗號?!?
龐雨緩慢敲打扶手的手指停了一下。
“任大浪在九江,用水營控制碼頭,由于掌控碼頭時依靠水營,當(dāng)?shù)劁顜鸵猜犎未罄说?,他們對碼頭使用貼票不上心,只要給水營捐貢貨值,便給行船的令旗,這次是銀莊告來的。水營又在當(dāng)?shù)亟?jīng)營私鹽,以清江之名強制其他商貨捐貢兩成貨值,江西衙門彈劾咱們安慶營幾次,多因此而起,這些捐貢未曾跟戶房報過,更未曾交過。外地的消息多來自暗哨司,這些牽涉漕幫的消息便不會傳回安慶來……”
……
何仙崖行禮后退出了中軍書房,龐雨把他送到門口。
回身過來時,龐雨皺了皺眉,九江這個地方,當(dāng)年因為慶王造反,將當(dāng)?shù)氐男l(wèi)所歸屬安慶守備營管轄,但因為時間久遠,安慶守備營考核逐漸流于形式,衛(wèi)所跟其他一樣的廢弛,完全不被地方官府重視,龐雨通過熊文燦重新控制九江衛(wèi),目的是獲得衛(wèi)所的資產(chǎn),并有合法地位在九江立足,任大浪從那之后就在九江駐扎,龐雨給他的任務(wù)就是控制碼頭,以清江的名義推進貼票。
龐雨忙著在各地打仗,顧及不到九江具體事務(wù),更管不了其他碼頭上的漕幫。
龐丁低聲道,“他想把漕幫從江帆手中脫出來?!?
“脫出來作甚?”
“讓阮勁來掌控,他雖是沒說,但這次阮勁抓了盧鼎,又不是江帆的人,最適合來接管漕幫。那阮勁是他介紹來的,他希望阮勁管著漕幫,不要讓江帆一家獨大,說來也是在開枝散葉?!?
龐雨笑笑道,“為自家開枝散葉是情理之中,漕幫分散各地,原本就是為了方便暗哨司辦事,所以交給江帆管轄,如果江帆確實管不好漕幫,自然該調(diào)整,那任大浪呢,為何我回衙沒聽到他一句好話?!?
“任大浪是水營舊人,投靠大人最早,但打流寇打東虜都出不了力,與各部將官無甚關(guān)聯(lián),又占著水營這肥差,大家自然都看他不順眼?!饼嫸≌f罷停頓片刻,看看龐雨道,“咱們這里內(nèi)外都有心思。在外那邊,朝廷體制營伍不動,但家丁跟著將官走,打仗都靠家丁,眼下流寇到處肆虐,咱們安慶營有名聲了,各處上官想的,就是把安慶將官調(diào)去,自家轄區(qū)就有個依靠。熊文燦跟兵部要谷城兵馬,戴東旻想要調(diào)走王增祿,史道臺想要調(diào)走莊朝正,都是這般的心思。各司各總的將官自然也知道,終究會有心思,他們還沒跟大人提出來,不過是知道按現(xiàn)下給付的糧餉,他們自家籌措不出來,就是各位軍門也籌措不出來,兵將就不會跟他們走,未必是他們自己想留在安慶營?!?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里面總有些是對安慶營也有利的,我們就是要選出這些來。”龐雨回到自己座位上坐著,好半晌之后抬頭道,“擬明日的令信?!?
……
“承發(fā)房轉(zhuǎn)來文書,駐谷城第一千總部、陸戰(zhàn)司輪換回安慶,謝召發(fā)、王增祿和鐵匠都要回來,姚動山帶第二千總部留守,湖廣、九江、樅陽、雷港的水營管事也要回來奏事,讓文書隊知道?!?
后衙的文書隊直房中,吳達財看過抄送的文書后遞給曹書辦。今日中軍書房開始發(fā)放令信,整個衙署各房和各個營伍都在等待。
一名書辦匆匆到了門前,曹書辦起身到門口,那書辦低語幾句又迅速走了,曹書辦過來對吳達財?shù)?,“禮房、工房、戶房的司吏都領(lǐng)了頂首銀,已經(jīng)把印交了,眼下由龐大人指定的典吏掌印?!?
吳達財哦了一聲,現(xiàn)在衙署是從守備營時候就交接過來的,各房的設(shè)置跟縣衙是一樣的,以便對口上級和平級衙門。
各房主事的都是司吏,是正式的吏員,龐雨更換不了,就一直沿用下來,
但吏員是可以捐貢的,龐雨這幾年捐貢了不少司吏典吏,又通過阮大鋮運作,已經(jīng)換掉了一半的司吏,剩下三房這次領(lǐng)了頂首銀。
“他們都領(lǐng)了?”
曹書辦道,“何仙崖之前就跟他們說了,不讓出司吏來,考績評語都給下等,跟巡按衙門那邊已經(jīng)說得明白,不會給考滿,頂首銀按三倍給的,不讓出來不行,三個司吏四個典吏都領(lǐng)了,全部讓自己人頂首。”
吳達財點點頭,那些自己人多半來自銀莊、賭檔、墩堡、工坊,以前是書手、賬房、掌柜之類,都是龐雨自己培養(yǎng)起來的。衙署里面原本也是按大小相制,吏和官兩條線,現(xiàn)在完全在龐雨掌控下。
很快又一名書手過來,遞過來承發(fā)房剛抄送給文書隊的呈文紙,曹書辦低聲道,“各營均增設(shè)輜重官一人,照湖廣慣例在各司各營設(shè)軍議,除作戰(zhàn)令信之外,各部各司事務(wù)由軍議眾議決斷?!?
吳達財結(jié)果匆匆看了,他識字數(shù)增加得不少,已經(jīng)能大體看懂,但穩(wěn)妥起見還是要曹書辦解釋。這個軍議就是分了主官的權(quán),文書官的地位相對升高了,但并非吳達財最關(guān)心的。
“有沒有姓侯的……”
曹書辦搖搖頭,實際上他們兩人今天一直在一起,曹書辦自然不會比他知道得多。
由于全程參與了勤王,而侯先生這幾年毫無建樹,如果侯先生有變動,那吳達財就能升任總文書官,這幾乎就是衙署內(nèi)的共識。
這時湯盛拿著一份呈文紙匆匆跑進來,“大人你的令信。”
曹書辦趕緊接過,吳達財緊張的看著曹書辦,曹書辦看得很仔細,過了好一會,曹書辦抬起頭來看著吳達財,“命吳副總文書官赴石牌,暫任石牌武學(xué)分司學(xué)正,八月二十六日前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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