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皇后斜倚在鳳紋軟榻上,指尖輕輕點著沈知楠的手背:"知楠啊,你這孩子樣樣都好,就是太懂規(guī)矩了些。"鎏金護甲在燭光下泛著冷光,卻壓不住她眼底的慈愛,"明瀾丫頭雖鬧騰,可該使性子的時候從不含糊——你呀,也該學學。"
沈知楠正捧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母后!"楚明瀾笑嘻嘻地湊過來,故意將蜜餞盤子往皇后跟前推,"您這是嫌兒媳鬧您鬧得不夠?"
皇后輕拍她手背,目光卻仍鎖著沈知楠:"珩兒那倔脾氣,你越是順著他,他越得寸進尺。"突然壓低聲音,"他若再敢宿書房,你直接掀了他的兵案!"
"上月十五..."皇后突然捏碎手中核桃,"他竟為批軍報讓你獨守生辰夜?"核桃殼裂開的脆響嚇得殿外宮女一顫,"本宮明日就下旨,把他那些勞什子兵書全燒了!"
沈知楠連忙起身:"母后息怒,是兒媳主動..."
"你呀!"皇后一把將她按回繡墩,從腕上褪下翡翠鐲子套進她手腕,"這物件跟著本宮二十年,專治不知好歹的榆木疙瘩。"玉鐲內側,赫然刻著蕭珩的小字"琰之"——這是當年他開蒙時,皇后逼他刻下的悔過書。
"母后,這太貴重了。"她急忙要褪下鐲子,卻被皇后按住手腕。
"戴著。"皇后指尖發(fā)力,"本宮賞出去的東西,還沒有收回的道理。"鳳眸里閃過一絲不容置疑的銳光,"除非......你想看本宮不高興?"
殿內陡然寂靜。楚明瀾趕緊上前打著圓場道:“知楠,長者賜,不可辭,快收下?!薄岸嘀x母后?!被屎筮@才笑逐顏開:“這才對嘛?!闭f著皇后突然揉額,"母后乏了,你們且去歇著吧。"楚明瀾和沈知楠起身告退。
回去的路上沈知楠與楚明瀾分開后,沈知楠漫步在小道上,見到前方有人,本能的想走開,卻在聽到那聲“二弟”時停住了腳步。
"二弟。"楚明瀾的聲音比平時輕,"知楠她......"
蕭珩背對著月光,面容隱在陰影中,唯有腰間玉佩泛著冷光。他沒有答話,只是靜靜站著,仿佛一尊冰雕。
"她很好。"楚明瀾嘆了口氣,"你別......"
"嫂嫂。"蕭珩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夜深了。"
楚明瀾怔了怔,最終搖頭離去。背影在青石路上漸漸遠去,蕭珩仍站在原地,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孤獨地延伸到沈知楠腳邊。
沈知楠攥緊了袖中的步搖。白玉鈴鐺不知何時裂了道細縫,露出里面半片泛黃的紙——
永和七年上元夜贈明瀾
字跡凌厲如刀,是蕭珩的手筆。
她忽然想起皇后賜步搖時意味深長的笑,想起蕭珩看到鈴鐺時瞬間蒼白的臉色。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不是厭惡這樁婚事,不是嫌棄她不夠好。
只是他的心,早就給了別人。
沈知楠轉身時,步搖上的珍珠突然斷裂,滾進草叢不見蹤影。她看著空蕩蕩的指尖,想起成婚那日,喜娘說珍珠象征圓滿。
宮道兩側的燈籠將她的影子投在朱墻上,時而拉長時而縮短。經過一處轉角時,她突然聽見極輕的腳步聲——
蕭珩站在廊下,不知已等了多久。
"王妃。"他聲音低沉,"夜深露重。"
沈知楠抬眼看他。月光下,他眉宇間的郁色比往常更重,肩頭還沾著未化的夜露。
"多謝王爺關心。"她微微頷首,從他身邊走過。
夜風卷起兩人的衣擺,短暫地交纏,又分開。
鳳儀宮·燭影沉沉
皇后倚在軟榻上,指尖摩挲著一枚鎏金香囊,里頭盛著西域進貢的合歡香。殿內燭火搖曳,映得她眉間金鈿忽明忽暗。
"都布置妥當了?"她抬眸,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心腹嬤嬤。
嬤嬤低聲道:"回娘娘,王爺寢殿的燭芯、熏香里都添了合歡香,連床帳都熏過了。"她頓了頓,猶豫道:"只是......王爺若察覺,恐怕會動怒。"
皇后冷笑一聲,指尖一緊,香囊上的金絲繡紋深深勒進指腹。
"他敢?"她聲音不重,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閃過一絲疲憊。
"本宮也不想用這種手段。"她輕嘆,"可珩兒再這般冷落知楠,遲早寒了那孩子的心。"
嬤嬤小心問道:"娘娘為何不直接勸勸王爺?"
皇后搖頭:"他那性子,若肯聽勸,也不至于拖到今日。"她看向窗外,月色如水,卻照不進她沉沉的眼底,"知楠那樣好的姑娘,溫婉賢淑,知書達理,偏偏珩兒......"
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攥緊了手中的香囊。
"本宮不是非要逼他們如何。"皇后低聲道,"只是......哪怕給知楠一個孩子,讓她日后有個依靠也好。"
嬤嬤沉默片刻,輕聲道:"娘娘用心良苦,王爺日后總會明白的。"
皇后苦笑:"明白?他只會怨本宮多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遠處蕭珩幼時居住的宮殿方向,喃喃道:"可本宮是他母親,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糟踐自己的姻緣。"
燭火將盡,殿內只剩一縷殘光掙扎著照亮床榻一角。蕭珩躺在軟榻上,聽著更漏聲,遲遲未能入睡。
床榻那邊,沈知楠翻身的動靜極輕,卻仍被他敏銳地捕捉到。
——她在隱忍什么?
蕭珩皺眉,正欲閉眼,忽聽一聲極低的悶哼,像是從齒縫間擠出的痛楚。
他猛地坐起,目光如刀般刺向床榻方向。紗帳內,沈知楠蜷縮的身影微微發(fā)顫,手指死死攥著錦被一角,骨節(jié)泛白。
>gt;"你......"蕭珩喉頭滾動,聲音沙啞,"怎么了?"
帳內沉默片刻,才傳來沈知楠極力平穩(wěn)的嗓音:"無妨。"
蕭珩掀開紗帳時,正看見她額角細密的冷汗。月光透過窗欞,照在她已經咬破的唇上,那抹平日里的淡然早已支離破碎。
"你到底怎么了?"他聲音沉了下來。
話音未落,她猛地弓起身子,咬住下唇,硬生生將呻吟咽了回去。
蕭珩猛然掀開錦被,剎那間,甜膩的香氣撲面而來——是西域合歡木焚燒的味道,混著沈知楠袖間殘留的淡淡墨香,釀成令人眩暈的熱浪。
"你......"他喉結滾動,手掌下的肌膚燙得驚人。沈知楠死死咬著唇,一縷血絲從唇角滑落,在月白的寢衣上洇開暗色。
蕭珩猛地撐起身子,卻見窗邊鎏金香爐正吐著淡青色煙霧。那是皇后宮里的九鸞銜珠爐,他幼時常見——用來熏母后的鳳袍。
"別...碰我......"沈知楠突然抓住他手腕,翡翠鐲子硌得他生疼。她眼底水光瀲滟,卻還強撐著清明:"床幔...香爐...都有問題......"
蕭珩呼吸一滯。他認得這癥狀,北境戰(zhàn)場上蠻族用過類似的藥,名曰"相思劫"。
蕭珩突然覺得喉間發(f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