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經常說,我若是離了他,指定活不下去,如今你瞧,我也能活的好好的,嘗試不同事情,見過許多不同的人?!?
“于我而,已然是最大的慰藉和幸福?!?
“這一切,都是你和沈琰帶給我的?!?
賀昭箐伸出手,細細的攏去耳邊的碎發(fā),眸光溫柔且堅定,“幼雪,媽現在想靠自己,重活一次,你明白嗎?”
蘇幼雪聞,點點頭,露出笑臉:“好,那這錢就放在我這里?!?
她說著,起身去了房間,將錢放好。
門外,鄭紅霞帶著果果糖糖回來了。
竹籃子里滿滿當當一大籃子野菜,黃花菜,婆婆丁,還有一些水芹菜。
嫩綠嫩綠的,一籃子的春日饋贈。
沈琰已經走過去接過來,清洗一番,下鍋開始炒菜了。
沒一會兒,葉敏杰也回來了。
他臉色有些難看,走進來,想了想,還是開口道:“姑,我找你有點事兒?!?
鄭紅霞聞,將手里的草蚱蜢遞給了果果糖糖,“筠果筠糖先自己玩兒,鄭奶奶等會兒就來?!?
她說完,起身朝著葉敏杰走了過去。
兩人走到一旁,鄭紅霞瞧見他的臉色,當下也猜到了個七七八八。
“是不是家里又要用錢了?”
鄭紅霞神色平靜:“你這一次要多少?”
葉敏杰低著頭,神色晦暗,半晌才開口解釋:“爹媽說是病情加重,要一筆錢,二姐前段時間找了個男人,被騙了,欠了一點債?!?
“姑,我真是沒法子了,問沈琰總不好再開口,這個月的工資還得到月底才能結算,只能找你了……”
這段時間開了春,花粉多,天氣也冷暖不定。
爹媽出去干活,風一吹,花粉一鉆鼻子,哮喘和氣管炎齊齊犯了。
老人家年紀大,說病倒了就病倒。
家里就靠著二姐做飯洗衣服還得帶孩子。
前段時間,她又被村子里的光棍騙了。
騙錢騙色,結果連爹媽去醫(yī)院的錢都沒有,葉敏杰寄回去的錢,也都一干二凈,找了村干部,結果去光棍家里一搜,早就吃喝嫖賭用完了。
昨天二姐又拍了電報過來,就四個字。
“病危,寄錢?!?
葉敏杰愁得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沈琰那邊還欠了錢沒還,他已經不想再借了,只能問鄭紅霞開口。
他知道。
自己這個表姑有錢。
借一點,總比欠沈琰人情好。
畢竟說到底,他和鄭紅霞才是沾親帶故的。
而且再說得深一些,鄭紅霞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只有自己了不是嗎?
鄭紅霞盯著葉敏杰看了一會兒。
片刻后才道:“你等一下。”
她說完后,走回房間,片刻后拿了一個布包出來。
打開,里面有一沓錢,零零碎碎的全都是毛票。
鄭紅霞清點了一下,拿出三十元錢,遞給了葉敏杰。
“我手里也沒多少,這些你拿去,快點寄回去吧。”
葉敏杰接過錢,趕緊道了謝,又轉身快步離開了。
鄭紅霞過來繼續(xù)陪著果果糖糖玩耍,這邊,沈琰走過來,蹲在她身邊,朝著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敏杰家里又缺錢了嗎?”
鄭紅霞點頭,道:“嗯,他家就他一個人,事情多,不容易?!?
沈琰沒搭腔。
兩人又陪著果果糖糖玩了一會兒,沈琰忽然起身,從口袋里摸出了一沓錢,遞給了鄭紅霞。
后者一愣。
“您先拿去花,下個月再還給我就成,不然的話,就算在買房子的里面好了,我現在手里流動資金多,足夠用?!?
鄭紅霞盯著這一沓錢,震驚又感動。
她抿著唇,沒等她開口問,沈琰就已經繼續(xù)補充了。
“前天郵遞員寄信過來,我以為是我的,所以打開了,鄭大娘,實在是抱歉。”
這話說完,鄭紅霞就不說話了。
她沉默良久,長嘆一口氣,從沈琰的手里接過錢,轉身去了屋子里。
實際上。
前天郵遞員來過一次,送信過來。
沈琰那會兒正在對賬單,有信過來,也沒說是誰的,他以為是自己的,順手就拆開了。
里面字不多,寥寥幾行,還是繁體字。
這一看,他就明白不對勁了。
再一瞧寄件地址,是從港城那邊寄過來的。
收件人一欄,也寫的是鄭紅霞的名字。
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這是拿錯了。
人的好奇總歸是本能,再一個,信件上的字原本就不多,沈琰看了幾行,眉頭皺起。
通篇下來,都只有一個意思。
缺錢,要錢,趕緊寄錢過去。
而且語氣熟練,一看就知道這絕對是長年累月的習慣了。
又過了一會兒,飯菜做好,葉敏杰還沒回來,沈琰給他單獨留了一份放在灶臺邊熱著。
一群人圍在一起吃飯。
鄭紅霞拿了一瓶二鍋頭出來,倒了一杯,遞給沈琰,旋即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喝點吧,咱們嘮嘮嗑兒。”
沈琰點頭,和她碰了一杯,剛抿了一口,就見鄭紅霞仰頭把一杯酒全都喝完了。
沈琰沒來得及開口,鄭紅霞就又倒了一杯,一聲不吭,再次悶了下去。
“他們去港城,好多年了,我這輩子,沒啥愿望,就想能夠親自瞧一瞧,看一看,他們過得咋樣……”
話頭敞開,過往如同洪流,混雜著時間沉淀下來的苦悶,一瞬間洶涌而出。
鄭紅霞:(此處省略兩百字,她前期犯了思想錯誤。)
漫天雪地里,她能帶著干糧埋伏一天一夜,腳指頭都凍掉了兩個。
后來心思有了‘變化’。
連帶著一雙兒女,都被排斥辱罵。
流蜚語,殺人利刃,不見血的刀子最是恐怖。
那幾年船票一度被炒到十根大黃魚一張。
鄭紅霞知道自己不能走,她耗盡全部家當,買了三張船票,送丈夫和一對兒女去了港城。
含淚離別,原本以為相見容易,卻不曾想一別就是幾十年的光陰。
“港城那邊,物價太高了,生活不容易,我這些年手里的積蓄全都寄過去了?!?
“做門衛(wèi)一個月也就二十元錢,老祖宗留下的東西,該賣的賣了,不該賣的我也賣了,如今實在是撐不下去才打算賣四合院?!?
鄭紅霞說著,抹了一把眼淚,神色有些凄涼和感慨。
“這是我的根,我的根啊……”
她被囚禁在這里幾十年,別說是去港城了,就算是出省,上面也要盤問再三。
這輩子,自己就這樣了。
她唯一的愿望,不過是希望自己的妻兒,能夠過得快活幸福罷了。
話說完,所有人沉默良久。
鄭紅霞也已經喝了大半瓶酒。
她有些醉了。
微微側了身子,支著腦袋,遠眺著沉沉暮靄,遼闊天空。
那里有山,有海,也有她朝思暮想,在無數個寂靜深沉的夜里,想念的孩子。
她時常在想。
若早知當初一別,幾十年不能相見,她會不會不顧一切也跟著一起離開?
鄭紅霞又倒了一杯酒,仰頭喝完。
她想。
怕是無解。
…………
一天后。
報紙刊登了關于兩個殺人犯被逮捕的消息,舉國上下,全國歡慶。
要知道,這是第一樁連環(huán)大案,手段殘忍,極其兇殘,犧牲了無數人力物力追捕了許久都沒有結案。
人心惶惶。
如今被抓,悍匪落網,簡直讓所有人瞬間安下了心。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