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剛有點亮,晨光微弱,天上地下安安靜靜的,什么聲音都沒有,所有東西都好像還在睡著,一點動靜也聽不見,連小鳥都還沒開始叫,連一點點風都感覺不到,所有一切都像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早晨的露水都還沒干,一滴一滴亮晶晶地掛在葉子邊邊上,抖啊抖的,要掉又不掉。
在模模糊糊的光里閃著小小的亮光,那光又軟又弱,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風一吹就搖搖晃晃要掉下來,像一粒粒小珍珠,掛在草葉尖上,安安靜靜地照著有點發(fā)白的天色。從房間里走出來之后,外面雖然說不上黑得伸手看不見五指,但也確實看不太清楚。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朦朦朧朧的,好像蓋著一層薄薄的青紗,看不清楚,遠處的樹和房子都藏在淡淡的霧氣里,邊邊角角模模糊糊,像是用水墨輕輕畫出來的影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太陽這時候還沒露頭,東邊的天上只透出一絲絲魚肚那樣的白色,弱得幾乎看不出來,要是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那一點點亮光慢慢散開,卻還沒能把夜晚留下的感覺趕走
天地還沉浸在快要亮又沒全亮的朦朧里,所有一切都靜悄悄的,好像時間也走得慢了,連空氣都停住不動,沉沉地壓在胸口。
老朱雖然不明白朱煐到底要干什么,心里有著幾分懷疑,有點想不通,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但他卻也不著急,樣子很從容,顯得非常鎮(zhèn)定,好像所有事情都在他掌握之中,臉上一點著急的樣子也看不出來,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安安靜靜地等著。
到底是真的什么都沒做,還是另外有其他想法,藏著什么別人不知道的后手,今天就能知道結(jié)果了,一切馬上就要清楚明白了,真相也會完全顯露出來,再沒有什么遮掩,到時候自然什么都清楚了,什么也瞞不住,是好是壞,終究要擺在眼前。
“算算時間,老四應該已經(jīng)動身了吧?”
老朱輕輕轉(zhuǎn)過頭看向站在一邊的蔣瓛,聲音很平穩(wěn),不快也不慢,語調(diào)里沒有一點起伏,就像在問一件普通小事,好像只是隨口一說,并不怎么放在心上,眼睛卻微微瞇著。
蔣瓛點了點頭,恭敬地回話,語氣非??隙?。
“是的陛下,我一直派人緊緊盯著燕王府,不敢有一點點放松,時時刻刻注意著那邊的動靜,白天晚上都有人守著。昨天燕王就已經(jīng)把銀子都裝好車了,一箱一箱的,擺得整整齊齊,準備得很充分,每一箱都封得嚴嚴實實,貼上了封條。今天天還沒亮,燕王就應該會把銀兩押送到朝廷來,這會兒想必已經(jīng)在路上了,正在往宮里趕,一路上都有護衛(wèi)跟著,不會出什么差錯,肯定萬無一失,陛下盡管放心?!?
他說得清清楚楚,一點不含糊。
蔣瓛作為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他管著整個錦衣衛(wèi),作為老朱的嘴巴和耳朵,應天府范圍內(nèi)的任何小動靜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可以說是無孔不入,消息非常靈通,任何細小的變化都能及時報告上來,從來沒有遺漏過。
他的手下遍布各個地方,眼線很多,織成了一張大網(wǎng),緊緊罩著京城。
最近應天府最出風頭的就是燕王府學宮了,大街小巷,沒有人不在談論,成了大家關(guān)注的焦點,人們都在議論這件事,說什么的都有,議論紛紛,成了吃完飯喝茶時的話題,連三歲小孩都知道,嘰嘰喳喳地學著大人說話。
最熱鬧的事情就是朱棣和朱允炆一起辦的燕王府學宮,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連普通老百姓家也都在說,一時間風頭最勁,沒人比得上,到處都在說這件事。
短短幾天之內(nèi),賣出一百個名額,一個名額從商人手里賺到五萬兩銀子,連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十分仔細,總共撈了整整五百萬兩!真是一筆嚇人的大錢,數(shù)目大得嚇人,足夠讓人瞪大眼睛,放在哪里都晃眼,白花花的銀子堆成了山,沉甸甸的,壓得人心跳都快了幾分。
燕王府學宮開辦是完全照著稷下學宮的步驟,一步一步,模仿得非常像,幾乎一模一樣,從招生到上課都按照原來的樣子,連先生講課的規(guī)矩也原樣搬了過來,沒有太多新花樣,就像照著模子刻出來的,不敢有一點點改動。
那天湖廣遭了災,朱煐接下了籌辦賑災糧食和錢款的任務,后來提出重新開辦稷下學宮,讓老朱來當稷下學宮祭酒,朱樉當稷下學宮副祭酒,把名額用幾十萬兩一個的價錢賣給大商人。
只要商人家的孩子入學之后順利畢業(yè)就能脫離賤籍,引得大家爭著搶著前來,場面十分熱鬧,門檻都快被踩平了,人來人往,連續(xù)不斷,像趕集一樣,擠得滿滿的。
燕王府學宮開辦的原因就是朱棣和朱允炆想要和朱煐比試比試,分出個高低,他們不愿意落在后面,想壓過對方一頭,證明自己并不差,也有本事,不是好欺負的。
朱煐封侯的慶祝宴會上,兩人被朱煐給關(guān)在門外,吃了閉門羹,朱棣受不了這個氣,心里非常不滿,覺得臉上沒光。
于是朱棣聯(lián)手朱允炆想要給朱煐制造點麻煩,讓他不痛快,于是就弄出了這么個燕王府學宮,打算分庭抗禮,和朱煐對著干,爭奪影響力,不讓他一個人出盡風頭,也想從中分一點好處,分一份利益,好叫朱煐知道厲害。
燕王府學宮開辦的每一個步驟幾乎都是一比一照著稷下學宮來的,從章程到規(guī)矩,都是這樣,沒有太大區(qū)別,連小細節(jié)都原樣照搬,生怕有哪里不一樣,完全模仿,不敢越過界限一步,生怕出了差錯。
但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就算是老朱也感覺到驚訝,心里頗為震動,有些想不到,他沒料到會這么順利,這么快就弄到這么多銀子,實在出乎意料,比他想的要快得多,心里暗暗稱奇。
他一開始就緊緊盯著朱棣這邊的動靜,所以朱棣自以為藏得很好,做事隱秘,想要賺到五百萬兩銀子之后把五百萬兩銀子擺到老朱面前,讓老朱震驚,給他一個驚喜,讓他對自己另眼相看,重新評價自己。
讓他也看看他這個兒子也不是吃素的,也有幾分本事,不是平庸無能的人,可以擔當重要任務。
可實際上,所有這一切,都在老朱的眼皮子底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任何秘密可,連朱棣哪天見了什么人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就像看戲一樣,臺上人怎么表演,他都看得分明。
畢竟這籌辦銀子的事情不是他,多辦幾件事。
他平日里習慣性地不放過任何的休息時間,見縫插針,有機會就休息,哪怕只是片刻小憩,也能緩解不少疲勞,讓頭腦清醒些,思路更清晰,辦事更穩(wěn)妥。
老朱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在御書房批閱奏章,處理政務,日理萬機,十分忙碌,從早到晚不得空閑,連吃飯都常常耽誤,隨便扒拉幾口,就又投入到工作中去,一刻不停。
當年胡惟庸案之后老朱就廢除了丞相,雖說將丞相的權(quán)力攥到了自己手里,大權(quán)獨攬,可同樣的,皇帝權(quán)力增大的同時,這工作量也增加了,不堪重負,壓力很大,事務繁多,堆得像小山一樣,永遠處理不完,一眼望不到頭,讓人頭疼。
丞相掌控權(quán)力的同時也分去了皇帝大部分的工作量,使得皇帝能夠輕松一些,不用那么勞累,但現(xiàn)在一切都得親力親為,再小的事也要過目,不能假手于人,事事操心,樣樣過問。
這就好像是天子借百官管理百姓一樣,天下這么大,哪怕是神仙也不可能靠著自己一個人管理,必須依靠群臣,大家一起努力,分工合作,各管一攤,齊心協(xié)力,才能把事情辦好,不出亂子。
所以皇帝就需要讓百官去管理天下,分層負責,各司其職,各盡其責,這樣才能運轉(zhuǎn)起來,井井有條,不出亂子,安安穩(wěn)穩(wěn)。
而官員憑什么管理天下?
那自然是得有權(quán)力才能管理,而這分的權(quán),自然是皇帝的權(quán),是天子之權(quán),來自于皇帝,由皇帝授予,說收也能收回來,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不容置疑。
老朱是個工作狂人,雖然沒有了丞相,丞相的工作都落到他的頭上,千頭萬緒,十分繁雜,但他樂此不疲,甘之如飴,并不覺得辛苦,反而沉浸其中,覺得這樣才踏實,一切盡在掌握,心里有底,睡得也安穩(wěn)。
在年輕的時候這些工作量對于工作狂老朱而算不得太大的壓力,游刃有余,處理得井井有條,效率極高,往往熬夜到三更天也不覺得累,精力充沛,像是有用不完的勁兒,渾身是勁。
他是能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的人,勤勉至極,從不懈怠,兢兢業(yè)業(yè),仿佛不知道疲倦是什么,永遠充滿干勁,像一頭老黃牛,默默地拉著犁。
可隨著年紀上漲,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開始下降,大不如前,比不上年輕的時候了。
哪怕是老朱,也感覺到了什么叫做心有余而力不足,什么叫做力不從心,無可奈何,有些難以應付,效率不如往昔,看一會兒奏章眼睛就花了,字跡模糊,得湊近了看,很是吃力。
年齡的增長無可避免地會降低老朱的效率,這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無法改變,只能接受,再厲害的人也扛不住歲月,終究會老去,精力會衰退,動作會變慢。
而對此老朱唯一能用的辦法那就是用更多的時間去彌補,勤能補拙,多花時間,投入更多精力,別人干兩個時辰,他就干四個時辰,加班加點,熬夜熬得更晚,拼命地趕。
但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一天的時間是有限的,無法延長,就那么點時間,無法增加,再怎么擠也是那么多,不會多出一刻,時間對誰都是公平的,不多不少。
以老朱的工作強度,本來一天工作的時長就已經(jīng)拉滿了,如今需要用更多的時間去工作,那自然就只能壓縮休息的時間,焚膏繼晷,日夜不停,犧牲睡眠,常常熬到深夜,三更燈火五更雞,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十分辛苦。
這也就是為什么老朱在御書房的角落都給立了床榻的原因,方便歇息,隨時可以躺下,短暫休息,瞇一會兒也是好的,恢復些精神,不然撐不住,早就累倒了。
不僅如此,老朱也養(yǎng)成了隨時休息的習慣,用散碎的空閑時間休息,積少成多,緩解疲勞,恢復些許精力,不然根本撐不住,早就累垮了,病倒了,起不來了。
偌大的奉天殿空蕩蕩的,寂靜無聲,落針可聞,連呼吸聲都顯得清晰,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在耳邊回響,一下一下,很有節(jié)奏。
一根根粗大的紅柱子連接著房頂和地面,柱子上雕龍畫鳳好不宏偉,氣勢磅礴,彰顯著皇家的威嚴,那龍紋蜿蜒盤繞,栩栩如生,鱗爪分明,活靈活現(xiàn),仿佛要騰空而去,飛上九天。
既然是朝會,這大門自然是大開著的,四敞大開,迎接百官,門扇向兩側(cè)展開,露出里面寬闊的空間,顯得莊嚴肅穆,氣派非凡,讓人心生敬畏。
門外的晨風呼呼呼地往奉天殿里灌,帶著一絲涼意,吹動了殿內(nèi)的帷幔,那帷幔輕輕搖曳,像少女的裙擺,飄飄蕩蕩,起起伏伏,很是好看。
好在如今是夏日,哪怕是晨風,也并未讓人感覺到多少寒意,反倒是這風吹過,讓人心神一震,還挺舒服的,神清氣爽,精神了不少,驅(qū)散了睡意,腦子也清醒了,不再昏沉,眼睛也亮了,看得更遠了。
老朱坐在龍椅上,一邊閉著眼睛假寐,一邊感受著從門外吹入的晨風,神色安詳,顯得十分平靜,仿佛世間紛擾都與他無關(guān),難得有這片刻安寧,享受這短暫的寧靜,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管。
此刻的老朱,內(nèi)心中難得的有片刻的平靜,波瀾不驚,沒有什么煩心事,暫時放下政務,什么都不去想,放空自己,讓腦子休息一下,清靜清靜。
而就在老朱昏昏欲睡的時候,門外一陣喧鬧聲響起,打破了寧靜,驚醒了他,那聲音由遠及近,夾雜著腳步聲和說話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像潮水般涌來。
蔣瓛率先走入了大殿,一溜煙地來到了老朱的身邊,腳步輕快,動作迅速,不敢耽擱,生怕誤了事,神情嚴肅,繃著臉,嘴唇抿得緊緊的。
老朱聽到了腳步聲睜開了眼睛正好看到了剛在身邊站定的蔣瓛,目光如炬,眼神銳利,瞬間清醒過來,睡意全無,恢復了往日的威嚴,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