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追溯到前清時期,東山村出了一個大官,村民仗勢搶占了兩個村共有的一條水源。
到了民國時期,神臺村走出去一個國軍團(tuán)長,反過來又把水源搶回來,還占了兩個村共有的一座山。
解放后,兩個村子都實(shí)行了土改,一時間倒是勢均力敵,在黨組織的領(lǐng)導(dǎo)下。
兩個村子摒棄前嫌,共同分配水源和山林,難得地和平共處了三十多年。
直到改開以后,包產(chǎn)到戶,打破大鍋飯,生產(chǎn)隊(duì)也重新變成村組。
宗族勢力開始抬頭,舊時的矛盾再度凸顯。
從爭吵發(fā)展到大打出手,前前后后發(fā)生了多次,一次比一次劇烈。
神臺村的代表說完,劉清明一指甘宗亮:“你說?!?
甘宗亮也從東山村的立場,把事情說了一遍。
過程差不多,只是在他的描述中,肯定是東山村占理,但是吃了虧。
劉清明點(diǎn)點(diǎn)頭:“事情我知道了,你們都說自已有理,我沒有調(diào)查,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則你們都不服,對不對?”
兩人點(diǎn)點(diǎn)頭。
劉清明又說:“你們兩個村,是不是非要用打一場的方式,來決定水源的歸屬?”
兩人又是點(diǎn)點(diǎn)頭。
劉清明又說:“你們主要是為了打一架,多死幾個人,還是只是為了水源的歸屬?”
兩人面面相覷,都不說話。
劉清明說:“你們有舊怨,既分高下,也決生死,是這樣嗎?”
兩人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劉清明說:“你們其實(shí)并不愿意看到家人、親族和朋友死傷,對不對?”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村里的男男女女,低下頭。
劉清明嘆了一口氣,站起身,對兩邊的村民說。
“鄉(xiāng)親們,什么原因我不問了,你們真得想要今天血濺這里,讓孩子沒了爹娘,讓爹娘失去兒女嗎?”
村民們也都不說話,只拿眼睛看著這位年輕的鄉(xiāng)長。
“一條水源,可能關(guān)系到明年的春耕,可能關(guān)系到秋天的收成,一年下來,面朝黃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整年,收入有沒有一千塊?有沒有?”
村民有人小聲嘀咕:“哪有一千塊,一千塊還不笑死?!?
劉清明說:“一年一家人一千塊,你們都不敢想,只能窮得去搶水源,拿命去拼,你們的命不值錢吶,所以才會這么窮?!?
甘宗亮抬起頭,憤怒地盯著他,吼道:“你咋樣,你能行?”
劉清明冷冷地看著他:“空口白牙,我說行,你也不會信,但我話說到這里,今天你們動了手,這一輩子都會受窮,因?yàn)槟銈兡抗舛虦\,沒有資格富起來!”
甘宗亮握緊了拳頭,牙齒咬得“咯咯”響。
劉清明朝他招招手:“我給你一個機(jī)會,打趴我,水源我做主,是你們東山村的?!?
甘宗亮一愣:“你說真的?”
劉清明一指王建民:“你們的王司法作證?!?
王建民已經(jīng)驚呆了,心說這不是激化矛盾嗎?
這個年輕的鄉(xiāng)長,是不想干了?
“鄉(xiāng)長......”
“你看,他聽到了,敢不敢?”
甘宗亮還是沒有動,他莽但不傻,村干部都不敢惹,何況是鄉(xiāng)長。
公安一定會把他銬起來游街。
劉清明說:“不算你毆打干部,只是我們之間的一個切磋,我輸了,水源歸你們村,你輸了,你們村聽我的,答不答應(yīng)?”
甘宗亮猶豫了,村民們開始鼓噪:“干他。”
“俺們都聽到了,上上?!?
劉清明將手里的81杠扔給王健民。
脫掉外套,把襯衣的袖子卷上去。
甘宗亮虎吼一聲,缽大的拳頭朝著劉清明的腦袋砸過去。
劉清明一看他的動作,心里就有了數(shù)。
側(cè)步避開拳風(fēng),左手搭上他的手臂,借力向后一拉。
右腿橫掃,甘宗亮只覺身體一輕,向前飛出去,撲倒在草地上。
吃了個狗啃屎。
兩邊的村民無不是哄堂大笑。
劉清明轉(zhuǎn)過身,也不上前,看著他爬起來。
“再來,用出你的全力?!?
甘宗亮漲紅了臉,咬著牙,沖上來,又是一拳轟過去。
勢大力沉,顯然有把子勁。
但很明顯沒有系統(tǒng)訓(xùn)練過。
這樣的對手,劉清明應(yīng)付起來很輕松。
但他不是來打架的,也不是來裝逼的。
劉清明突然彎腰俯身前沖,擦著甘宗亮的拳風(fēng),一把扛起他的腰。
狠狠地摔在地上。
甘宗亮被摔得有些暈,劉清明曲肘壓在他的胸前。、
“你輸了?!?
眾人鴉雀無聲,就連神臺村的村民也是一樣。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干凈利索的正面凌空抱摔。
這個年輕的鄉(xiāng)長,竟然是個練家子!
在村民的樸素意識里,這就是能人。
劉清明放開他站起身,又沖他伸出手去。
甘宗亮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對方,借力站起來。
雖然被摔了一下,但身上并不疼。
劉清明看向神臺村一方:“你們也可以試一試,條件不變?!?
王健民這才明白,劉鄉(xiāng)長的用意。
單純靠嘴說服,人家不吃那套,只有先拿話架住,再趁勢拿下為首之人。
把一場群斗,變成了兩三人之間的切磋。
可問題是,你得能有把握打得過對方才行啊。
神臺村的人哪敢上啊。
他們連甘宗亮都打不過。
劉清明說:“不敢上,那就聽我的,好不好。”
“鄉(xiāng)長,那你說咋辦?”
劉清明說:“過去的恩恩怨怨先不提,一條水源,全給你,你也發(fā)不了財(cái),聽我的,那就兩個村人坐下來合計(jì)合計(jì),要怎么解決這個問題,不光是解決這個問題,還有以后村子的出路,你們兩個村里,都有去南方打工的人吧?!?
“有啊,咋沒有,聽說南方工資可高了,一年能有一千多塊?!?
“可不是,這次過年,我老叔的二小子回來,一身可光鮮了,又是煙又是酒,聽說發(fā)財(cái)了?!?
“我家表舅也是,帶著村里人干建筑,賺了好多票子,要給他們家蓋新房了。”
兩個村子的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話題,臉上滿是羨慕之色。
看著他們你一,我一語,說著別人的故事。
劉清明心里很難過,前世有個詞叫“精致窮”。
編劇無法想象生活真正的窮是什么樣子。
一家人一年只有三百塊的收入!
一家人一天不到一塊錢!
這是發(fā)生在新世紀(jì)的現(xiàn)實(shí)。
而國家的扶貧攻堅(jiān),還有二十年才會正式打響。
劉清明能再等20年嗎?
他突然間明白了,自已來這里的目地。
不是跳板,不是躲避,而是理想。
議論間,山下突然傳來了汽車?yán)嚷暋?
大隊(duì)人馬沖上來,沖在最前方的趙元佐和韓志誠看到村民們拄著農(nóng)具站在那里。
地上沒有血跡,更沒有人體。
而人群中,那個醒目而高大的身影,隱隱成為了農(nóng)民們的主心骨。
松了一口氣之余,滿心都是疑惑。
像這種幾百人的大規(guī)模械斗,他們把全鄉(xiāng)的公安都帶來,也未必能制止。
多半還要上強(qiáng)制手段。
這個新瓜蛋子鄉(xiāng)長,是怎么讓他們和平共處的?
好像還聊得挺好。
但槍聲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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