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城在經(jīng)歷了一場近乎神話時代才有的、發(fā)生在地底深處的邪神降臨風波后,陷入了一種表面平靜、內(nèi)里卻暗流洶涌的怪異狀態(tài)。官方對外宣稱“鋼鐵牢籠”格斗場因非法藥物實驗引發(fā)大規(guī)模惡性事故,并以此為由,對地下格斗產(chǎn)業(yè)進行了為期數(shù)周的嚴厲整頓和清理。新聞播報里充斥著官僚式的檢討與承諾,街頭巷尾的議論則更多集中在那些離奇失蹤或精神失常的格斗手身上,各種夸張的流版本層出不窮,卻少有人能觸及那被層層掩蓋的、關乎整個城市存亡的恐怖真相。
然而,對于親身參與了那場阻止“遠古痛楚之主”降臨之戰(zhàn)的紀憐淮、郁堯、王越澤以及西園寺團隊而,這段表面上的“平靜”期,卻是更加緊張和忙碌的復盤、療傷與備戰(zhàn)階段。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痛楚神殿”這個龐然大物,絕不可能因為一個主要據(jù)點的被毀和一次儀式的失敗就徹底煙消云散。莫里斯·克羅夫特祭司的生死成謎,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高層級的力量更是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每個人的心頭。
基石廳設立在城郊的一處秘密安全屋內(nèi),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低壓槽??諝庵袕浡舅幩㈦娮釉O備散熱以及濃咖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紀憐淮半靠在柔軟的沙發(fā)上,臉色依舊帶著失血過多的蒼白,但那雙眸子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深邃和沉靜。玄珠在丹田內(nèi)緩緩旋轉,傳遞來溫潤平和的能量,滋養(yǎng)著她受損的經(jīng)脈和靈魂層面的細微裂痕。與幽稷意志的共鳴在經(jīng)歷了祭壇深處那場生死考驗后,似乎變得更加清晰和……富有層次感。她不再僅僅是被動地接受那股古老意志的碎片信息,而是開始能夠進行某種程度的、極其有限的引導和溝通。
郁堯坐在她對面的戰(zhàn)術桌前,面前的全息投影屏幕上不斷滾動著從“鋼鐵牢籠”廢墟及周邊區(qū)域搜集到的海量數(shù)據(jù)碎片、能量殘留分析報告以及傷亡人員名單。他的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著,顯然正在處理極其棘手的信息。“清理工作基本完成,現(xiàn)場封鎖等級已經(jīng)提到最高。但關于莫里斯和那些核心教徒的去向,線索幾乎全部中斷,像是憑空蒸發(fā)了一樣。對方善后得非常干凈?!?
王越澤頂著一頭烏糟糟的頭發(fā),眼圈黑得像熊貓,正趴在一堆閃爍著各色光芒的服務器和終端設備前,雙手在虛擬鍵盤上舞出殘影?!袄嫌?,老紀,我這邊有發(fā)現(xiàn)!”他突然抬起頭,聲音因興奮而有些沙啞,“我從那個被破壞的祭壇核心殘留的能量頻率中,逆向解析出了一些非常隱蔽的、指向性很強的能量信號殘留!這些信號非常微弱,而且加密方式極其古老詭異,但它們的發(fā)射方向,都隱隱指向了……千禧城的幾個特定區(qū)域!”
他快速敲擊鍵盤,將解析結果投射到中央的全息沙盤上。只見千禧城的立體地圖上,有幾個地點被高亮標記出來:一座歷史悠久但近年香火寥落的古老寺廟遺址、一片位于城市最底層、被稱為“銹帶”的廢棄工業(yè)區(qū)、以及……城市中心地標建筑“通天塔”的地下深層結構示意圖。
“這些地方……”西園寺導演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攝像機鏡頭,走到沙盤前,眉頭緊鎖,“寺廟遺址據(jù)說在百年前曾是某個小眾苦修教派的圣地,后來衰落了。‘銹帶’就不用說了,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是城市治安的頑疾。至于‘通天塔’地下……那里是城市能源中樞和早期防核設施的所在地,守衛(wèi)森嚴,理論上不可能被滲透。”
“理論是理論,”郁堯沉聲道,“但對方連召喚邪神這種事情都干得出來,滲透一個防衛(wèi)森嚴的區(qū)域也并非不可能。越澤,能進一步分析這些信號的具體內(nèi)容和目的嗎?”
王越澤撓了撓頭:“很難。信號本身就像是一種……‘心跳’或者‘信標’,非常規(guī)律,但承載的信息密度極高,而且加密算法我從未見過,有點像……某種生物神經(jīng)信號和古老密碼學的結合體。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信號還在持續(xù)發(fā)送,只是功率非常低,像是在……‘休眠’或者‘潛伏’?!?
“休眠?潛伏?”紀憐淮輕聲重復著這兩個詞,丹田內(nèi)的玄珠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帶著警示意味的悸動。她閉上眼,嘗試將共情力緩緩延伸出去,不是針對某個具體的人,而是去感知這座城市本身那龐大而復雜的“情緒場”。
剎那間,無數(shù)紛雜的信息碎片涌入她的感知:劫后余生的慶幸、對未來的迷茫、底層民眾的麻木與苦難、精英階層的虛偽與焦慮、還有那彌漫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一種冰冷的、仿佛在等待時機的惡意。這種惡意并非集中爆發(fā),而是如同病毒般潛伏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與王越澤探測到的那幾個信號源隱隱呼應。
“我感覺到了,”紀憐淮睜開眼,目光銳利,“這座城市并沒有真正安全。痛苦神殿的陰影并未散去,只是轉化了形態(tài),從明目張膽的儀式,變成了更隱蔽的……滲透和腐蝕。他們在等待,等待下一個時機?!?
“下一個時機?”西園寺導演若有所思,“他們會選擇哪里?用什么方式?”
紀憐淮走到沙盤前,目光落在那個標記為“古老寺廟遺址”的光點上?!靶叛龅谋浪?,需要新的信仰來填補空白,或者……扭曲舊的信仰?!彼挚聪颉颁P帶”區(qū)域,“極致的絕望和麻木,是滋生扭曲信念最好的溫床?!弊詈螅哪抗馔A粼凇巴ㄌ焖钡叵陆Y構上,“而力量的核心……永遠是他們的終極目標?!?
一個清晰的脈絡逐漸在她腦中形成:“如果我是他們,在遭受重創(chuàng)后,絕不會再輕易暴露大型據(jù)點。他們會化整為零,潛入這些具有特殊‘意義’或‘資源’的地方,像病毒一樣,悄無聲息地擴散他們的影響,培養(yǎng)新的‘契約者’,積蓄力量,直到時機成熟,或許……是下一次‘星象’?或者某個重要的‘紀念日’?”
這個推斷讓安全屋內(nèi)的氣氛更加凝重。敵暗我明,對方轉變了策略,這意味著他們之前的應對方式也需要徹底改變。
“我們需要主動出擊,但不能打草驚蛇?!庇魣蚝芸熳龀隽藳Q斷,“越澤,持續(xù)監(jiān)控這幾個信號源,嘗試破譯其加密規(guī)律,尤其是它們之間可能存在的聯(lián)動關系。西園寺導演,你和你團隊的社會資源和人脈,是時候發(fā)揮更大作用了。我需要你以拍攝紀錄片或進行社會調(diào)查的名義,設法接近寺廟遺址和‘銹帶’區(qū)域,收集表層信息,觀察異常,但切記,絕對不要深入,安全的“信標”信號中,找到規(guī)律和破綻。
西園寺導演則帶著他的團隊,以“記錄千禧城多元文化變遷”和“關注底層社會生態(tài)”為由,開始了對古老寺廟遺址和“銹帶”區(qū)域的明面探訪。他們拍攝古老的石刻,采訪附近寥寥無幾的居民,記錄“銹帶”混亂而充滿生命力的街頭景象。過程看似平靜,但西園寺憑借其敏銳的觀察力,還是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尋常的細節(jié):寺廟遺址某些角落出現(xiàn)了新的、意義不明的涂鴉,風格陰郁;“銹帶”某些幫派控制的區(qū)域,流傳起一種關于“承受痛苦可獲得力量”的模糊傳,源頭不明。
紀憐淮則大部分時間留在安全屋靜室,進行深度的冥想和力量梳理。她不再急于提升玄珠的能量強度,而是反復回味祭壇最后時刻,那三種力量(人性微光、玄珠本源、幽稷意志)在瀕死狀態(tài)下產(chǎn)生共鳴乃至初步融合的感覺。她嘗試在平靜狀態(tài)下主動引導這種共鳴,過程極其艱難,如同在黑暗中摸索著調(diào)配從未有人知悉的化學配方,稍有不慎就會引起能量沖突,讓她痛苦不堪。但每一次細微的進展,都讓她對“共情”的理解更深一層——共情不僅是感知痛苦,更是理解痛苦背后的渴望,并引導那份渴望,轉化為對抗黑暗的力量。玄珠在她的溫養(yǎng)下,光芒愈發(fā)內(nèi)斂深邃,似乎也正在發(fā)生某種潛移默化的蛻變。
然而,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愈發(fā)洶涌。
這天傍晚,王越澤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打破了安全屋的寧靜:“不對!信號模式變了!所有信標的發(fā)射頻率在同步提升!雖然幅度很小,但趨勢非常明顯!而且……我捕捉到一段極其短暫的、未被完全加密的信息碎片!”
“內(nèi)容是什么?”郁堯立刻問道。
王越澤臉色凝重地將破譯出的片段投射到屏幕上,只有短短幾個詞:
“……新月之夜……歸源之點……眾生之痛……再啟……”
新月之夜?歸源之點?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了全息沙盤上,那個代表著千禧城能源與防御核心的——“通天塔”。
王越澤破譯出的那段殘缺信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秘密安全屋內(nèi)激起了層層漣漪。“新月之夜……歸源之點……眾生之痛……再啟……”這幾個關鍵詞,每一個都透著不祥的預兆,尤其是“歸源之點”與“通天塔”的關聯(lián),讓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新月之夜……”郁堯走到全息沙盤前,凝視著那座象征著千禧城權力與科技巔峰的巨塔模型,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按照天文歷法,下一個新月,就在七天之后。時間很緊。”
“歸源之點……”紀憐淮輕聲重復,丹田內(nèi)的玄珠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那并非警示危險,而是一種指向性的共鳴,仿佛那座高塔之下,確實隱藏著某種與這座城市本源息息相關的、巨大的能量聚合點?!叭绻闯竦睢哪繕耸悄抢铮麄兿胱鍪裁??再次舉行大規(guī)模的降臨儀式?還是……有更可怕的圖謀?”
“通天塔的地下結構是千禧城的絕對禁區(qū),防衛(wèi)等級是最高級,理論上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蔽鲌@寺導演眉頭緊鎖,他多年的紀錄片生涯讓他對這座城市的光明與陰暗面都有所了解,“能源中樞、數(shù)據(jù)核心、早期防御工事……那里集中了千禧城賴以生存的命脈。如果那里被破壞,后果不堪設想?!?
“理論是理論,”王越澤擦了擦額頭的汗,語氣帶著技術人員的固執(zhí),“但對方的手段我們不能用常理度之。祭壇那種東西都能悄無聲息地建在格斗場下面,滲透‘通天塔’也未必不可能。關鍵是,他們怎么進去?進去后要干什么?‘眾生之痛……再啟’……聽起來就不像是搞小破壞的樣子。”
郁堯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分析局勢:“對方選擇‘通天塔’,意圖非常明顯——要么是破壞城市核心,制造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痛苦,為他們的‘神’提供更強大的‘食糧’;要么,就是那里有他們需要的東西,可能是某種古老的能源,或者是……能夠替代被我們摧毀的祭壇核心的‘裝置’?!?
他轉向王越澤:“阿澤,七天時間,你需要做兩件事:第一,不惜一切代價,深度監(jiān)控‘通天塔’及其周邊區(qū)域的所有能量波動、數(shù)據(jù)流和異常信號,尤其是地下部分,看看有沒有我們未知的隱蔽通道或者能量異常點。第二,繼續(xù)嘗試破譯那些‘信標’信號的完整信息,特別是它們之間的聯(lián)動模式,我要知道他們在新月之夜的具體行動計劃輪廓。”